「皇上,您不再躺会儿了?薛御医说了此次顺胎极为损耗您的精气,胎息不稳,皇子即将足月,您还是多静养为安」,
宫侍跪着,为那人已经高肿的双脚套上白色柔软的缎履,劝谏道。
那人扶着腰缓缓站起,搭住宫侍伸过来的手臂,另一只手揉抚着酸痛的腰身,反问道:「你说,这么多人想要了朕的性
命,朕该不该让他们如愿?」,颇有讥讽之意。
「恕奴才直言,皇上是千古难得的明君,这些人选在皇上即将临盆之际犯上作乱,明明就是趁天子之危,着实可恨!」
,那宫侍一边恨然道,一边仔细掺扶着那人起身,只因那人显然气力不济,脚步虚浮不稳,因而生怕有了闪失。
「为朕更衣,摆架云銮殿」,这声音清冷,没有丝毫可以揣摩的情绪。
外殿听候吩咐的几个侍从立即托着衣物走了上来,开始为那人更衣。
「皇上,您要三思啊,现在的体况可千万再劳累不得!」,宫侍惊道,怕皇上动气。他知道皇上这些日子为了能够抚正
胎位确保安产,才勉强接纳了薛御医顺胎的提议,但之后接连而至的揉腹顺胎却愈来愈让皇上难以承受。每次清晨顺胎
过后,没有四到五个时辰,根本缓不过来。
「该来的总会来。朕当年一念之差,放了他们一条生路,却不想他们会在此时谋反」,那人狠声道,皱眉推开了侍从递
过来的安胎药汁。
「好,做的好!如此一来,大家也好有个了断!传旨方闻晟,令他速速进宫觐见」,那人继而咬牙道,却突然被腹中剧
烈的胎动疼得痉挛了一下,那种疼痛难以详述,能在瞬间就扩散到肢体各处,「呃……」,他连忙按住明黄色龙袍下高
耸圆挺的腹部,两条英气逼人的剑眉不由的扭到了一起,随即冷汗淋淋气息不稳。
这样剧烈的胎动,近日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让他难以招架。
「皇上……」,那宫侍看着皇上痛楚难当的表情,想是皇上动了气,一时紧张的不知说什么好。
今晨的顺胎是他在一旁伺候着,从顺位起始就胎动剧烈,胎息不稳,以至于薛御医望见皇上隐忍难耐的表情根本不敢用
手力,又头一遭连下了两副安胎药给皇上服用,之后才惶恐退下。皇上的身子现下有多虚弱,难道皇上强撑着不说,他
们这些跟随伺候的下人还看不出来吗?皇上现在这么一去,若再为安阳侯叛乱之事而动了胎气,怕是早产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宫侍不禁打了个冷颤,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无碍,起驾吧」,那人淡淡道,声音十分低弱,在宫侍的掺扶下,缓了片刻,才又慢慢直起腰来,面色憔悴而苍白,
只有一双眉眼仍然刚毅坚定,散发出帝王的霸气与犀利。
于是,就这样,一队人马从皇上的寝宫出发,前往皇上处理朝政,接见臣子的云銮殿。鉴于皇上现在的足月在即,难以
承受任何颠簸,而世局动荡叛贼横行,因而抬龙辇的侍从都早已全部换成了大内功力一等一的高手,意在保全皇上龙体
安泰。
那人斜靠在龙辇中的软塌之上,现在只有这样的姿势才能略微舒缓他的不适。望着龙辇外掠过的红墙碧瓦,碧空白云,
不知为什么在一刹那,心生凄凉。
他伸出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触摸着龙袍下即将足月的肚子,安抚着里面那个这些日子以来唯一使他不再感到孤独
的生命,思绪飘飘然然的又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个一幕,那个孩子。那是他慕容定祯此生的第一脉骨血,却成为他在诀别
之时都没来得及好好端详的骨肉,思绪飘落至此,不由心下蓦然……
即使如今他已经是帝王之尊,是这天云国独掌乾坤的主人,具有普天之下无上的权利与荣光,但他又何尝没有付出过常
人难以想象的代价,体尝着常人无法想像的孤独……
七年了,这些本应该消散在尘烟中的往事,又因为一个人的再次出现而变得越发清晰……让他的心此刻隐隐作痛。原来
有些往事深藏在心间是不能够触碰的,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是否以帝王之姿坚不可摧所向披靡。
他疲倦的垂下眼帘,抵挡住龙辇外耀目的阳光和眼眶中隐隐袭来的那份热意,轻侧过头,靠在软塌上。
「卓允嘉,这一次,朕究竟该不该杀你?……」
第一章
初春午后,在古潍国京城郢庭的主道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街道两旁店铺林立,从城门前依次排开,铺面门口插着各
式各样的字号锦旗,来往的人群熙熙攘攘,一时间叫卖声,车马声,言谈声,以及树上的虫鸣鸟叫声,交织汇合呈现出
一副繁华兴荣的景象。
而忽然从城门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划破了这副原本从容怡然的盛世美景。
只听到有人大声喝令街上行人:「让开!让开!」,紧接着一队衣着华丽却神色肃穆之人,骑着烈马从西至东疾速飞驰
而过,直奔古潍国皇宫的方向绝尘而去。
虽只是匆匆一瞥,却也能得见那领队之人身着玉色缎袍,镶嵌着碧翠宝石的冠束在烈日下闪熠夺目,体格伟岸且仪表不
凡,俯身策马疾行,神态专注而凝重。
「啧啧……这又是怎么了啊?」
「谁知道啊?!」
街旁一座名为「紫陌阁」的酒楼里,宾客满座,生意兴隆,临街阁楼的酒座上,众酒客闻声无不伸头望去,纷纷窃窃私
语。
「不知道有何要事,但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横行,怕也是些个世家子弟吧」,一位青衫酒客收回刚刚探出窗的头,「
哼」了一声,夹了口桌子上的菜,懒洋洋道。
「可不是吗!岂有此理,路上这么多行人,全都给他们让道啊!」,随即有人附和。
店内端茶倒水的小二,望了望窗外绝尘而去的人马,又缩回了头,用力抹擦着桌子招呼新客就座,继而笑盈盈对身旁的
青衫酒客道:「客官大概是过路人吧,大概……嘿嘿……大概不晓得此公子的来头吧?」
「哦?你认得?」,那青衫酒客一副轻蔑的表情,语气中却还是饶有兴致。
「自然是认得啦!这京城有谁不认识这张俊颜啊……」,小二「啪」的一声把抹布甩到肩上,端起侍盘,走到那青衫酒
客身边,眯起眼睛,有些得意的笑了笑,俯身在耳旁低语道:「他就是卓允嘉,卓二公子嘛,他还是这酒楼的常客呢!
」,然后托着盘子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