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姓王，约莫有五十岁，和顾慨棠父母差不多年龄，丈夫在几年前因病去世。之所以和顾慨棠认识，是因为她女儿楚薇是顾慨棠师妹，两人都在一所大学就读。时间长了，渐渐也就熟了。
顾慨棠虽然在明珠小区有房，可平时上课忙，不怎么回来，听说顾慨棠为了照顾舅舅搬到这里，王太太当天晚上就来拜访。
小顾啊，怎么样，东西收拾好了吗？
顾慨棠点点头，伸手接过女人手里提着水果袋。
王太太喜笑颜开看着顾慨棠，自从知道自家女儿对面前这位颇有好感后，她也看顾慨棠越来越顺眼，儒雅英俊顾家长子让王太太满意至极。
顾慨棠垂下眼帘，客气道：
家里还没收拾好，有点脏。
不怕，王太太说话时，一头卷发都在晃动，阿姨帮你收拾。男人啊，怎么会做这种细致活呢？小顾，你什么时候找个对象
王太太说着，一回头，看见站在客厅里面色不愉窦争，愣了一下，问：
你就是小顾舅舅吧？
窦争点点头，错开眼神不与王太太对视。
顾慨棠请王太太坐在沙发上后，便到厨房洗水果、拿饮料给客人喝。
然后顾慨棠听到客厅里传来渐渐高昂争吵声，并且有愈演愈烈趋势。
顾慨棠实在是没想到窦争能和这样一位年过半百太太吵架，他连忙跑出厨房，看看是怎么回事。
只见两人分别坐在沙发两端，王太太说：
你这小子，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啊？
什么规矩？窦争怒道，这里是我家！轮得到你跟我提规矩吗？
王太太：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你不懂事，你小声点说话不行啊？
窦争像是禽类一样伸长脖子，炮仗似得回了句：我不会！
刚接窦争时，因为火车站太吵，顾慨棠虽然感觉到有些异样，可没放在心上。现在安静了，顾慨棠就觉得窦争大声讲话非常刺耳，有些吵人。
顾慨棠父母都是文化人，说话轻声细语。他习惯了家里安静祥和氛围，乍一听，也觉得很不舒服。
顾慨棠皱着眉走上前：
怎么了？
窦争转过头气愤看着顾慨棠，道：她刚刚问我你！
王太太抢先说：我问小顾你有没有在大学交女朋友，问你有没有心仪女孩。小顾，这些话就算是在你面前，我也是能问吧？
窦争不知为什么突然很气愤看着顾慨棠，眼睛又湿又亮：
薇薇是谁？这说媒都说到家里来啦？！
顾慨棠一下子抓住窦争手腕，有些严厉看着他，道：
你不要胡说。
我没胡说，你是没看见刚才她
顾慨棠没有打断他人说话习惯，更不会轻易打断长辈说话。可对窦争，顾慨棠从心底里不把他当长辈尊重，顾慨棠直接打断了窦争话，说：
不好意思，王阿姨。家里有小孩在睡觉，今天太晚了，真对不住。
王太太明白顾慨棠是要请她离开了，她有些不死心，嘴上说着：
一看就是从农村来。小顾，你是研究生，家里人学历都不低，可千万不要学这些没教养乡
窦争气红了眼：你再说一句？！
顾慨棠用背挡在两人中间，推着王太太往门外走，打算亲自送王太太回家。
王太太一路上不停抱怨，说窦争，也说顾慨棠，最后还是说到楚薇。
薇薇学校离家这么近，是为了早上和你一起吃饭，才选择住宿。你现在年龄也不小了，为什么非要端着个姿态呢？我家薇薇和你学历也相配，人也上进，以后也是要读研
顾慨棠安静听王太太说了一路，又在她家坐了一会儿，听她一人絮叨。
回家路上，顾慨棠看着有些萧瑟月光，无声叹了口气。
在那一刻，顾慨棠无比清晰意识到，自己和窦争，真不是一个世界人。
第四章
第二天早上，大约是六点钟，顾慨棠被一股很香味道唤醒。醒来时还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还以为回了自己家。
躺了一会儿才发现，原来这里是明珠小区。
顾慨棠用手背遮住眼睛，抵挡夏日清晨阳光，他倾听厨房动静，发现是窦争在做饭。
顾慨棠还在思考要不要起床时，一个小小身影就一蹦一蹦走到他床边。
床对一个三岁孩子来说实在是太高。对方尝试了几次，想用手碰顾慨棠脸，不知道为什么放弃了。
顾慨棠眯着眼睛。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后，小野很勉强踮着脚尖，湿润嘴唇艰难凑到顾慨棠耳边，微弱在他耳边呼喊：
叔父，爸爸叫你起床。
小野似乎是刚喝过水，像是小狗一样，两只藕节似手紧紧抓着床单。
顾慨棠突然意识到，小野是担心突然叫醒他，自己可能会被吓到，才用这么小声音说话。顾慨棠装出一副刚刚醒来样子，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
小野亲热在顾慨棠腰后垫了个枕头，给他找拖鞋，好一阵忙前忙后，最后小心翼翼问：
叔父，我可不可以，把书放到你书架上？
顾慨棠还没回答，小野就迅速说：只有一本。不过比较大。
顾慨棠说：可以。终于还是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小野头。
窦争确实是给小野好好洗过澡，小孩头发上都是顾慨棠常用洗发水味道。
和他爸爸不同，小野头发很直，因为年龄小，头发也很细，贴在脑袋上像是瓜皮一样。
孩子母亲，大概是位和窦争完全不同、性格温和直头发女人吧。
顾慨棠这样想着，从床上坐起来，问：
小野，你怎么起这么早？
小孩子睡眠时间很长，看看表，现在也只是六点十几分样子。
小野表达能力有限，顾慨棠却听懂了。
他说窦争一会儿要出去找工作，也要带小野出门，找家幼儿园，把他送进去。
顾慨棠没想到窦争这么快就要去找工作，点点头，开始换衣服。
小野看起来也是刚睡醒模样。很难得没有因为睡不够而哭闹，他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太困倦了，所以下巴靠在顾慨棠床沿上。两颊有类似婴儿那种鼓鼓肉。
窦争和顾慨棠都刻意忽视了昨晚争吵，窦争站在餐桌前，低着头，好像有些不高兴，却主动说：
起了？来吃饭。
这是示弱表现，顾慨棠点点头。
桌子上摆着切开馒头，熬得稀烂玉米粥，还有三个荷包蛋。
顾慨棠洗漱完毕后，坐在餐桌上。他发现窦争把筷子洗得很干净，大概是用热水烫过，手里拿着还带着温度。
窦争帮小野把馒头掰成一块一块，一时间餐桌上没有其他声音。
窦争放小野自己吃东西后，转过头看着顾慨棠，有些别扭说：
我昨晚不应该那么说话。
顾慨棠抬头看窦争眼，惊讶发现他道歉态度是诚恳，想了想，轻声道：没关系。
我不是故意。我只是有些生气。
顾慨棠觉得可能是看在这顿早餐份上，他很违心地说，不是你错，你不要放在心上。
窦争抬起眼，很认真看着顾慨棠。
这种眼神，顾慨棠很难用他拥有词汇来描述，顾慨棠等了一会儿，开口提醒着：
舅舅。
窦争表情一瞬间变得微妙起来，他放下筷子，想了想，说：海棠，我又没比你大几岁，不要这样叫了。直接喊我名字。
顾慨棠犹豫着，没吭声。
窦争心情好了很多，他用筷子夹了几根咸菜，放到顾慨棠碗里，说：
这是我自己做，很好吃，你尝尝。
顾慨棠点点头，尝了一口。
怎么说呢。
窦争口比较重，煎好荷包蛋里放了酱油，放还不少。顾慨棠把煎蛋放在馒头里，夹着吃还要不停喝粥。
不过毕竟是人家辛辛苦苦做，顾慨棠也不想打击他，咸就咸吧，多喝几口粥事。顾慨棠评价道：
很好吃。
顾慨棠本来打算到食堂吃早饭，没想到窦争已经替他准备好了。顾慨棠到学校时，才刚刚七点钟，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他便先回寝室，打算拿些东西。
他打开门进去，从书桌上拿了几本书，随后打开电脑，登录邮箱检查邮件。
杨秉治很不耐烦翻了个身，发出巨大响声。顾慨棠动作一停。
你这样我没办法睡觉。对方竟然这样说，电脑好亮。
杨秉治要早起，四点钟都可以起来洗漱；他要早睡，什么时候都能关灯。
都是成年人，怎么就不能顾及一下他人感受呢？
毕竟现在不是凌晨五点，不是六点，已经七点钟了，顾慨棠还很注意没有发出太大声音。
应该说顾慨棠从来都没做过出格事情。
杨秉治只是看他不爽罢了。
因为看清了这点，顾慨棠也不想和他吵，顾慨棠合上笔记本，带着电脑从寝室离开。
研究生值班不是在教室坐着，实际上是派学生轮流、时刻关注官方网站数据更新，然后上传到网上，发给其他研究生，共享结果。
上午十一点下课后，给他就到图书馆收集资料。这种事他本来可以在寝室完成，因为无线网络覆盖着整个校园。然而想到杨秉治可能在寝室，顾慨棠就一点都不想回去。
平时上课时，顾慨棠都是十一点半回寝室，早上七点起床，其他时候都不在寝室停留。寝室关系从住宿时就开始困扰学生，在顾慨棠这边，读到研究生都不得安宁。
顾慨棠是研一学生，一般来说都只是上课，不会立刻分配导师。然而顾慨棠大三时就有要读研究生想法，他主动联系老师，一直跟着导师做项目，所以平时工作很忙。
因为工作忙碌，所以顾慨棠没有想到窦争。
窦争一天饭怎么解决呢？
因为他平时不在那边住，所以冰箱里没什么东西。窦争在超市里买生活用品时，顾慨棠看见他钱包里只有五百块，而且里面没有银行卡。刚安定时花钱总是比较多，顾慨棠出了一部分，窦争出一大部分。
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钱。
这么想着，顾慨棠想打电话问问，可也不知道窦争电话号码。他想如果窦争没找到工作，先借他两百块救救急也好。
顾慨棠握握手中手机，看看暂时不能放手工作，轻轻叹了口气，觉得窦争应该有能力解决吃饭问题。
晚上到家已经是将近六点事情了。明珠小区这套房总共有两把钥匙，一把在顾慨棠这边，一把在顾家父母那边。考虑到窦争是客人，顾慨棠就把钥匙放到窦争手里，省他因为没有钥匙进不去家门。
没想到今天顾慨棠回来比窦争要早，他站在那边等了十几分钟，才听到有人爬楼梯声音。
这里是十楼，又有电梯。顾慨棠不知道谁会在这么炎热天气爬楼梯。回头一看，发现那人却是窦争。
窦争手里抱着小野，喘着气，有些惊喜看着顾慨棠，但是很快恢复平静。
快进来，窦争把小野从怀里放下来，手心在裤子上擦了擦，掏出钥匙，迅速打开门，你等了多长时间？下次我把钥匙放到哪个地方吧，省让你等。
顾慨棠回答道：不用。我没等多久。
他看到窦争浑身是汗，把身上二指背心都浸透了。
那是最常见白色背心，露出男性结实手臂肌肉。仅仅过了一天时间，窦争突然就变黑了，但黑很不均匀，顾慨棠走进家门后，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窦争想到了什么，忙跑到洗手间去洗脸。
小野小声喊了句叔父，就迈着短短腿，跑到洗手间，说：
爸爸，我帮你洗脸。
窦争模糊地回答：不用了，乖儿子。
顾慨棠看小野跑那么快，担心他会摔到，于是不动声色跟在小野后面。
他个子高，很轻易就看到窦争洗脸时乌黑水。窦争洗了一遍后，才打湿毛巾，一点一点细致擦着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