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爷一副盐吃得比你多的沧桑表情:“这你就不懂了, 你虽然四六不着,但是能见着皇帝和摄政王。有时候你这样随驾的人无心一句话,能决定一个人一辈子的命运。你是我儿子,我当然了解你,你夸人夸不到点上,损人也损不到点上,跟你,白使劲儿。你快去跟人解释解释,或者你能帮人寻摸个门路?”
李在德伸手把老王爷往门外一推:“知道啦!我有事儿!”
门板拍老王爷一脸灰,老王爷嘟囔:“没大没小。”
法会之后,旭yá-ng和邬双樨其实都在忙。
旭yá-ng在广宁卫接到进京见驾的命令,心里惊疑不定。他只是个旗总,进京做什么?可是他又一想,进京也好,见见书呆子,穿着炽火色的武官赐服。书呆子问过他有没有武官赐服,他记着。进武英殿,皇帝陛下和摄政王殿下让他讲沈yá-ng卫。沈yá-ng卫……
他无数次做梦梦到的地方。
讲完沈yá-ng卫,他如释重负,这趟京城没白来,沈yá-ng卫的兄弟们,我总算对得起你们了。
旭yá-ng给沈yá-ng卫正名,以为事情就这样了。没想到接下来还有人要见他,让他在驿馆等着。旭yá-ng没事就去李在德家闷头干活,干完就走,老王爷看他总是欲言又止,旭yá-ng不是很在乎。
想那么多呢。旭yá-ng想对李在德好而已。
这天没来得及去李在德家帮忙,有个特别彬彬有礼的锦衣卫请他:“旗总,我们上官请旗总过去一叙。”
旭yá-ng初来乍到哪里认识锦衣卫,非常谨慎:“你们上官是哪位?”
那个锦衣卫用眼睛估量了一下,旭yá-ng揍五六个锦衣卫没问题。他微笑:“我们上官说,请旗总过去,聊聊鲁山君。”
旭yá-ng一顿,沉默地跟着锦衣卫上了马车,被遮上眼睛。
马车走了很久才停。旭yá-ng脸上的面罩被人解下,他眯着眼眨一眨,跟着那锦衣卫下车,来到一处不太起眼的房屋。一开门,旭yá-ng惊一下,里里外外全是锦衣卫。跟着他来的那个锦衣卫级别应该不低,所有锦衣卫看见他都立正。他跟着锦衣卫往里走,推开内堂门,里面坐着个俊秀的年轻人,微微笑道:“旗总,终于见面了。请坐。”
旭yá-ng没坐,蹙眉站在罩格外面,他感觉这个年轻人好像在哪儿见过。在哪儿呢。年轻人不着急,面前摆着茶具,双手却戴着光亮如铁的皮质手套。夏天戴这种手套?旭yá-ng轻轻歪脸,他的记x_ing一向很好,所以他冒出一句:“你不是武英殿上……写字那个?”
年轻人大笑:“旗总眼力记x_ing都远胜常人。在下王修,是中书省的都事,平时就负责伴驾记录拟旨,本职可不就是写字。”他收了笑意,不容置疑一比手势,“旗总,请坐。”
旭yá-ng环顾四周,王修知道他在看等会儿如果动手往哪跑,只是微笑,并不拆穿。旭yá-ng坐在王修对面,一旁侍立的锦衣卫帮忙倒茶。旭yá-ng喝茶都一个味儿,顶多解渴,所以他干脆利落一饮,放下茶杯:“王都事,你知道谁是鲁山君?”
旭yá-ng开门见山,把王修弄得一愣,随即道:“我倒是想问旗总,你从哪儿知道这三个字的?李巡检到处打听。”
旭yá-ng沉默一会儿:“我母亲。母亲临死说的,让我告诉鲁山君,她想大儿子。”
王修动容:“原来如此。”
“那鲁山君是谁?我哥呢?”
王修也养成了个习惯动作,思索的时候手指点桌面。
真的去找,未必找得着。多赖王修惊人的记忆力,在翻阅太祖时期马政的时候歪打正着翻到一个“乌力吉”。
长子伊特格勒,汉名崇信,十一岁殁。幼子格r.ì勒图,汉名,旭yá-ng。
李奉恕向王修敞开了皇家黄册库,李家于王修再无秘密。王修凭着蛛丝马迹终于在景庙延昌三年找到了乌力吉大儿子确切的记录。
西宁卫,乌力吉,长子,伊特格勒,汉名崇信,年十一,入京。
这个伊特格勒,或者说崇信,他没死。那他去哪儿了呢。
根据李在德从辽东回京的述职,和派去山海关外的锦衣卫打探,王修大致了解旭yá-ng。那r.ì在武英殿上,旭yá-ng真正一出现,还是让王修觉得视野一亮。王修真的喜欢这样懒得掩饰锋芒的年轻军人,如果不是够锋利,如何成为帝国的刀剑,所向披靡。
王修面上云淡风轻:“原来你打听鲁山君,是为了你大哥。你大哥不是病殁的么。”
旭yá-ng冷笑一声,唰地站起,转身就走。王修一愣,这人一点弯都不拐?
侍立一旁的锦衣卫喝一声,门口涌进带刀侍卫,钢刀林立,旭yá-ng伸手掰了罩格旁边顶帐子用的竹竿,舞得虎虎生风,杀气腾腾。
王修叹气,要是老李坐在这儿,这愣头青还敢这么干?他放下茶杯,不咸不淡:“旭yá-ng旗总要走,你们拦什么,客客气气送走。”
旭yá-ng看王修,这个年轻人让他心里发寒,不知道为什么。
“旗总要走便走,就此别过。”
旭yá-ng一伸手,扔了竹竿,顿一顿,对着王修一揖:“是我造次,上官恕罪。”
没看出来,还能屈能伸的。旭yá-ng长长一叹:“家母遗愿,希望我见一见兄长。”
王修一指自己对面:“坐。”
旭yá-ng没看那些锦衣卫,进罩格,坐在王修对面,直板板:“我哥没死。”
王修点头:“是没死。”
旭yá-ng追问:“那他在哪儿?”
王修怅然:“你哥……得你去找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