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岚 作者:MxLucid(8)

2019-01-17  作者|标签:MxLucid 异能 现代架空 机甲


  我们都转向冯老虎(他负责的登记报名)。冯老虎挠挠头。
  “哦,这么说来,报名的时候确实有个额外的特殊优待选项,说是两千块钱每人的全天用餐券。没事,我在书包里带了午饭。”
  我们纷纷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跑到楼下去了。我和某张的脸都很红,唯有冯老虎面不改色,不愧是职业军人的后代。这时我们听到了一阵s_ao动,正门那里又是一阵阵镁光闪烁:比赛评委们入场了。我在评委当中居然发现了郭教授,他正在跟另一个评委有说有笑;而李助教跟在他身后,拿着他的大衣和公文包,像是官员身后的秘书一样小心恭敬。我们无言地看着他们走进了休息室,而表针已经接近了比赛的时刻。
  “打起精神吧!接下来就是八强和四强赛,今天倒还真要气一气他。”冯老虎说。我们都知道“他”指的是谁。


第9章 九
  我睁开了眼睛。外界的光线很强烈,眼泪流了出来。在模糊的光晕中,隐隐约约感觉胳膊腿都疼得要死。是怎么回事?我想揉揉眼睛,可是双手沉重得难以抬起分毫。
  眼前的一切渐渐清晰了起来。我看到灰蒙蒙的天花板,以及那个熟悉的、被拍扁的蚊子印记。我还躺在宿舍里,耳边传来了某张轻轻的鼾声。我没有参加决赛,只是好好地睡在宿舍里而已。我们的日子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现在如此,未来也如此。我很吃力地坐起身来,看到自己的右臂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我忽然记起昨晚某张一手搀着冯老虎,背上背着我,下了火车,缓慢地朝着公交站移动。他背人的姿势过于独特,右手纱布下面的伤被他的肩膀一蹭一蹭,痛得撕心裂肺。右手臂上的伤——我想起来了,这是我的失误。在三阶导引将要完成的时候……
  我的头痛了起来。那个女孩的面孔因为传送的余速而扭曲,然后我被气浪冲击,飞到了数米高,又撞在地上。我算错了那个女孩的目标轨迹,只击倒了一个人。我想我们是输掉了比赛,然而我的视点脱出了身体,悬浮到半空之中,看到冯老虎大喊着我的名字冲了过来,冲着那女孩的脸上狠狠地糊了一拳。她倒在我旁边,脸上血液和鼻涕混合着,面目全非。那之后的记忆便模糊不清了。
  或许是我起床弄出了什么动静,某张的鼾声停止了。过了一会,他也半闭着眼睛坐起身来,冲着我傻笑。“你笑什么?”“我笑你昨天被那个女的打惨了。”“cao。”“还不是你打偏了。”
  我想他说得有道理。
  “所以我们到底拿了第几名?”
  “没名次啊,那场输了。”
  “不是打赢了吗?”
  “那个傻逼一样的郭大评委严肃地表示,在赛场上打人是暴力的,是不对的,是有违超能力者荣誉的。我们应当全面禁止赛场上的物理x_ing暴力。然后他就很生气地走了。嗯,然后我们就输了。冯老虎想跟他争,但是打完架也没力气,你俩就叫工作人员拉下去了。没名次吧,但是有参与证书,但~是~,我们的队长冯老虎同志呢,觉得这样的评判是暴力的,是不对的,是有违超能力者荣誉的,所以就没有去领。”
  我端详着手臂上和腿上的伤。把衬衫解开,胸部也有两块巨大的瘀青,像是我国与敌国的版图。被弹飞的一幕像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飞旋。我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关于对面的女x_ing,我似乎在哪里见过她……对了,应该是在郭教授的办公室里。虽然那时只看到侧脸,但应该不会认错。
  “原来如此!”
  “怎的原来如此?”
  我试着模仿某张的语气:
  “我想,我们可能不慎伤害了郭大评委那心爱的人儿。”
  “哈?!”
  这天是休息日,下午冯老虎也来了。他手上和脸上也受了伤,贴着胶布,只是比我轻很多。他拿了张报纸过来,说:“你看看,媒体上已经吵翻了。”原来头版正中就是那女孩鼻青脸肿、梨花带雨的大号照片:她自称被评委之一的郭教授以不能进入四强位置为要挟,强行发生了x_ing关系;谁知决赛头场便不幸破相,郭教授见她已经容貌尽失,无法在“最美超能力者”的评选中斩获名次,便毫不犹豫地叫她止步八强了。我问冯老虎:“他们没追究你的责任吧?”冯老虎把报纸丢到床上:“我有什么责任!参加比赛都是签了协议书的,哪怕打死了也是自己的事儿!……虽然我一时生气,出手是重了点,可也是她先打你的啊。”我捡起报纸来接着看,郭教授透过学院发了声明,说第一这事纯属捏造,第二他们已经找了律师将要提起诉讼。边栏上又有数个参赛者和评委的采访,各种观点相互矛盾,热闹得很。有参赛者表示这种潜规则的丑恶现象每一届比赛都有发生,不足为怪;而郭教授不过是典型例子而已。卫戍区长官的公子也接受了采访,说虽然不太清楚来龙去脉,但对郭老师印象很好云云。然而看来看去,竟然没有一个字提到我们小组。我又打开手机在网上搜,然而除了报纸上四平八稳的报道之外,大抵只剩下对郭教授素日□□行径的八卦,以及“勇气杯□□易门”的小视频链接。某张躺在床上懒洋洋地说:“那啥……要真有什么□□易视频,给我发一个……”冯老虎坐在底下不吱声,显出很颓废的样子,这在他还是头一遭。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过了一会冯老虎说:“好歹也算是冲到了八强大门前,买点啥庆祝吧。我自己拉你们受的罪,就我出钱吧,谁也别跟我抢。”那天我们买了二百块钱的烤鸭和许多啤酒。烤鸭做的很柴,某张拿了小刀把r_ou_一条一条剃下来,当做下酒菜。我因为全身是伤,没敢多喝;冯老虎和某张都喝醉了。某张酒品很好,喝完就趴桌子上,我以为他睡着了,他突然抬起头说:“那个,嗝,□□易的视频……”我说:“我还在找,找到发你。”他又趴下去,真的睡着了。冯老虎手握酒瓶,对着电灯发呆。过了一会,他转过来说:“这下你知道了吧。”“知道什么?”“我们,都只是最,最普通的普通人,我不服,你知道吗,我不服,就往上撞,撞那个天花板。”我扶住他:
  “你醉了。”
  “我撞啊,我假装自己不会痛,我假装没有天花板。我力气没那么大,他妈头都撞烂了,血都撞上面了,结果你知道啥,连娱乐的价值都没有,连,连叫人娱乐的资格都没有!”
  “行了你先把酒瓶放下。”
  “我问你,你,你们,是不是在看我笑话啊?是不是?你们是不是早知道这样,在陪我玩是不是?老子他妈最恨被人玩你知道吗?老子在努力!再说一遍,老子已经很努力了知道吗!”
  我又劝了他很久,终于他酒醒了些,很懊悔地说:“对不起,喝,喝多了。”我让他在某张的床上睡下了。我稍稍喝了些酒,身上发热。这时离宿舍关门还有些时间,我就出去走走路,好吹风消汗。天色漆黑,只有稀疏的路灯光隐隐约约地涂抹着前方的道路。我想顺着宿舍前面那条路走去训练场,在我们之前“开小灶”准备比赛的地方坐坐。不为了别的,只为了冯老虎方才那番醉话。
  秋虫已经噤了声音,只剩下夜风弹拨枯枝。我独自走在窄道上,听到路边井下的洇流。我想起冯老虎第一次跑到寝室来的情形。时间过得是有多快啊,人生就像是枯叶,在无数个“瞬间”中飘飞。转眼间我们成了好友,转眼间弄坏了祖父留下的驱动器,转眼间认识了李助教,转眼间母亲离开了人世。日子就这样过去——日子是无情的,可人是有情的,有情的就被无情的肆意玩弄。人的挣扎是有意义的吗?我不禁这样想。倘若不挣扎的话,我们又还剩下些什么?可挣扎本身,又何尝不是一种懦弱的逃避?一只手放在我的肩上,李助教在我身后说:“出来散步?”我说是,他便要跟我一同走走。我们沉默了许久,我说:
  “冯耀之他当时只是太着急了。”
  “我能理解。他是个很好的战友。”
  我不清楚为什么李助教要用“战友”这个词,但是扎在手指尖的那根小刺又开始隐隐作痛。我总得问出这个问题。我说:
  “李助教,有人说您过去举报过同学。是真的吗?”
  他没有立即回答。我看着我们两人的影子在路灯下缩短,又伸长。他说:“走了这半天,不坐坐吗?”我们就在训练场旁边坐下了。
  “是真的。”李助教说。“他们要发动政变,我知道了,通报给了超能力安全协会。他们都被杀了。”
  我望着他,他也用近乎于悲悯的目光看着我。
  “不问问我原因吗?”
  “……”
  “我想原因……大概你多少明白。他们有他们的信念,我恰好和他们不一样。然后,我们遇到了一个时机,信念不同就会死人的时机。”
  “所以你出卖了他们。”
  “是。出卖了,包括其中还有我的朋友。像是你们小组三个人一样的关系,我们一同拿下了全国比武的第四名——我把他们杀了。”
  “可你还活着。”
  “那天早上,我去了市中心广场,看到他们烧焦的身体。”
  我默默地看着李助教的侧脸。他完全没有看我,只是盯着虚空中的一点。
  “他们当中有我的朋友,我的对手,曾经照顾过我的班长,还有暗恋着我的女生。他们陈列在广场上,都是黑油油的一根焦炭,五官甚至体型都已经看不出来,只有焦炭下面放了白色的标牌,注明了这是谁,贴上生前的照片,犯了什么罪。”
  “在去广场之前,我想过自杀。我们只是理念不同,他们死了,我该与他们同去才行。我想和他们见最后一面。我去了广场,看到了焦炭,看到旁边站着许多全副武装的士兵、超能力者、战车。我突然怕了。”
  “我们受了四年的超能力战斗训练,我们把政见的分歧也好,战斗也好,死亡也好,看成非常浪漫的事情。然而事实就是,我们都是最普通的人。与正道相悖就会被屠宰,被烧了以后就会不成人形,如果自杀的话也只是默默无闻地死掉,连存在本身都会被抹杀。所谓超能力战斗技巧,在整个国家机器面前如同螳臂当车。我怕了,在原地发抖。我再也没有想过自杀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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