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木含糊其词地说道,突然,说了一句:“是这么回事,你妈提出要和我离婚。”
“妈妈到底还是提出来了。”
原以为女儿会大吃一惊,没料到她格外的平静,看来女儿已经从妻子那儿听说什么了。
久木忽然有种被疏远的感觉,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是啊,妈妈跟我讲了好多,您打算怎么办呢?”
“怎么办……”
“妈妈可是真心要离的。”
女儿淡淡地说道,久木更慌了。
“妈妈和爸爸离婚,你无所谓吗?”
“我当然希望你们能白头偕老哇。可是爸爸不爱妈妈,另外有喜欢的人,想和那个人一起生活吧?”
久木又吃了一惊,看来妻子什么都跟她说了。
“不喜欢妈妈还生活在一起可不太好。”
知佳说的是不错,可是现实中的夫妻并不都是相爱的,有的夫妻是互相厌倦,非常冷漠的,然而不见得就会轻易离婚,这就叫夫妻啊。
“这么说,你也赞成了?”
“这样对你们双方都有好处啊。”
“可是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了……”
“说这些有什么用呢,说到底是爸爸不对呀。”
话说到这份儿上,久木已没有反驳的余地了。
“妈妈已经很累了。”
“她打算今后一个人过吗?”
“那当然,请您在房子和钱的方面多关照一下吧。”
女儿总是站在母亲一边的,久木觉得自己十分孤立。
“我还以为你会反对呢。”
“这是爸爸和妈妈之间的事啊。”
看来,嫁出去的女儿对父母的事不大愿意过问了。
“您不必担心我的。”
久木终于发现自己在外游逛的这些日子,妻子和女儿都变得坚qiáng勇敢起来了。
凛子和久木听完了各自家庭的变故后,相互对视着苦笑了一下。
如今已不再有哀叹和悲伤,更没有放声大笑了,只剩下了一丝苦笑。
现在两人站在突然出现的十字路口上,各自的处境又完全相反,使他们啼笑皆非。
原来以为凛子回家后会遭到丈夫的痛骂,以至于提出离婚。凛子也做好了jīng神准备。
结果她丈夫既没生气也不说分手,甚至明确表示绝不离婚,想用婚姻的枷锁来束缚她。
别说久木就连凛子也万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而久木的处境也同样窘困。
满以为妻子会大吵大闹,不依不饶,可是她不仅没有吵闹,反而心平气和地提出离婚,倒使久木猝不及防。他还以为妻子在开玩笑,和女儿通话后才发现已无法挽回了。
“真是滑稽……”
久木不知该说什么好。
“咱们正相反。”
以为丈夫会提出离婚的凛子却被套上了枷锁,以为离不了婚的久木,反而被bī着离婚。
“莫名其妙……”
久木说道。凛子静静地问:“你是不是后悔了?”
“怎么这么说……”
这种时候久木当然不能承认了。
两人之间的爱不断在加深,谁都不示弱。
然而,当后退一步面对自己的情感时,就有些消沉、怯懦了。
一直那么向往离婚,可是一旦成了自由之身时,又仿惶,困惑起来,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说来说去,一是由于自己突然被划到了婚姻之外,二是因为不是自己提出的离婚,缺乏心理准备的关系吧。
凛子察觉到久木的忧虑,低声说道:“你后悔的话,就回去吧。”
“回哪儿?”
“你自己家呀。”
“现在?”
“你不是觉得对不住夫人吗?”
“我对家已经没有感情了。”
“真的吗?”
被凛子一叮问,久木急忙点头。
“我不会回去了。”
“我也不回去。”
久木忽然想到凛子还被囚禁在婚姻之中。
“可是,你……”
“我就要这么做,回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能不能想办法离婚呢?”
“那有什么关系,即便不能离婚,我的身体也是自由的。”
“周围的人会怎么看?”
“我不管,爱怎么看就怎么看。”
凛子的无畏jīng神感染了久木,他也这样来给自己鼓劲儿。
从二月到三月初,久木过得很不踏实。
妻子提出离婚后,久木偶尔回趟家,双方没有正面冲突,表面上还是那样淡淡地过日子,有时竟忘记了离婚这档子事。
久木偶尔猜想,妻子会不会又后悔了。
离婚协议书是妻子从区政府领来的,她在协议书右下角,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久木文枝”,并盖了章。久木只要在旁边签上自己的名字,盖上章,就算离了婚。
原来离婚如此之简单,久木感慨不已。
如果签个字就算分手的话,那么二十几年来苦心构筑的又是什么呢?
和久木的优柔寡断相反,妻子则是gān脆利落他说办就办。
“我把它放在桌上了,回头你签上字就行了。”
第二天早上,妻子对他重复了一遍,久木受到了新的刺激。
难道妻子对过去就没有一点儿留恋和怀念吗,简直是个无情无意的冷冰冰的女人哪。
他忍不住给女儿打了电话,女儿说“在下决心以前,妈妈苦恼了很长时间呢。”女儿很同情母亲。
这么说在妻子苦恼时,久木外出逍遥,等到发觉时已错过了时机,想弥补已经来不及了。
久木还是不想在上面签字,协议书就放在抽屉里,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这件事凛子也知道。一天拖一天的心情,就如同被判刑的罪犯,刑期被一天天拖延下去一样。这样的状态使他心烦意乱,工作也受到了影响,还不如趁早签了字,也落个轻松。
大男人在离婚之际,拖泥带水最让人瞧不起,久木不断地对自己这么说,可是每当拿起那张纸时,就是签不了这个字,总想拖到明天再说。
离婚虽然拖延不决,久木的实际生活上却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以前总是想方设法找借口外宿不归,觉得自己犯下了十恶不赦的的罪孽,现在全无这些顾虑了,反正是要离婚的人了,gān什么都名正言顺了。
随着外宿的增多,久木的内衣、鞋袜、衬衫、领带等等随身用品一点点从家里转移到涩谷来了。
凛子的衣服也在不断增多,为此他们添置了衣柜,以及洗衣机和烤箱等家电。
下班时久木总是不由自主地往涩谷方向去,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打开门进了房间了。
有时凛子还没来,久木一个人坐在被家具充塞得更加狭小的房间里,心情非常宁静,同时也感到有种难以排遣的焦虑,他自言自语着:“今后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