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直江医生也不能立刻来门诊,因为在来之前,他要挨个儿查看每个病房里的患者。
“直江医生,有一位新来的患者在等你。”正当直江在石仓由藏的病房里时,门诊护士来叫他了。
“小桥医生不是在那边坐诊吗?”
“是的,不过我觉得可能是因为他看见你来了,所以有点不好意思吧。”
“没关系,让他给诊疗吧。”
护士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回去了。直江一边握着由藏细细的胳膊,替他号脉,一边说道:“听说你上次很险啊了“差点一蹬腿,就进棺材了。”由藏一边摆摆手,一边断断续续地答道。
“你要是感觉到痰快要堵住时,可一定要提前说啊。”
“可是,那是突然…”
“今天没事吧?”
由藏点了点埋在枕头里的头,然后说道:“医生,您可别再不来医院了。”
他每说一句话,都要在脸上晃动一下他那静脉凸出、满是褶皱的手。
“知道了。”
直江给他号了脉,并用听诊器听过后,又看了看他的舌头和眼睛。由于长时间没有从嘴里进食了,舌头上长了厚厚一层舌苔,而眼睛则由于角膜有些浑浊,对光的反应显得很迟钝。
虽然暂时是把命捡回来了,可确实如同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现在这个样子不就相当于半死半活吗。
“马上就给你换一张舒服的chuáng。”
由藏像是在恳求一样将双手并在一起置于脸前,而直江却默默地离开了房间。
“我昨天都已经说过了,怎么还没有换chuáng啊?”在走廊里,直江对跟随过来的伦子说道。
“我本来想说的,可是因为昨晚是小桥医生值班。”
“那不正好吗?”
“可是,听亚纪子说,他知道我们之间的事。”
公私分明这一点她倒是明白,可对于作为女人的伦子来说,并不能彻底将其分开。
“据小桥医生说,由于堵痰而死的人抵抗力相当弱,即使一时救活了,可最终还是不行的。”
“那倒是,可就那样死去的话,会死得是很难堪的。”
“你是说样子吗?”
“是啊,死时的样子。如果是因堵痰而死,怎么也像是突发性死亡,家人会感到很遗憾。你会玩象棋吗?”
“不会。”
伦子突然有点不太明白直江到底想要说什么,很不解地抬头看了一眼直江。
“下象棋投子认负时,虽然实际上相差悬殊,但最终结局看上去也不过是一手之差而已。至少只要看一下结束时的棋盘就会有这种感觉。死也要死得像个样。”
“你说这和石仓老大爷的那种情况很相似吗?”
“是啊,就是虽然竭尽全力了,可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可是最后不也还是死了吗?”
“死是死了,但不是早一周晚周的事,问题在于如何心甘情愿地死去。”
“总之只要本人觉得甘心就可以了,是吗?”
“错了,是他的家人。”
“那他本人呢?”
“不管是怎么死去,没有能让死者本人甘心的死法。”
直江突然停下来,注视着走廊的前方。可能是要去门诊处做检查,一位躺在手推车上的病人被推进了电梯。
“不管多大的年纪,没有人会认为死了好的。”
“可是,像吉崎的母亲那样,在孙子去世时哭喊着说想代替他去死这样的不也有吗?”
“你还相信那种台词似的话啊。”
“不过,她当时就是那样说的啊。”
“也就是说一说罢了。因为她知道替身是不可能的,所以才那样说的。?
伦子感觉像是偷窥到了什么令人恶心的东西似的。
“要那样想的话,真是很可怕啊。”
“是啊,很可怕的。”
“医生你也……”
“什么?”
“没什么。”
伦子忽然觉得直江不像是这个世上的人。等她再一愣神,直江就已经抛下一句话:“你马上给他换一张齿轮传动chuáng”,双手往白大褂口袋里一插,走下了通往门诊处的台阶。
那天,花城纯子的经纪人打电话给直江已经是傍晚了。简单的问候之后,经纪人小声说: “今天过去复查,方便吗?”
“方不方便倒无所谓,我说过在出院后一周内要来复查一次的。你看看,今天都几号了?”
“真的很对不起,我们实在是太忙了。”
“那她的情况怎么样啊?”
“啊,差不多痊愈了。”
“不见本人,怎么能知道。”
“是啊,可是现在她还在录音棚里呢。”
“那她说什么时候来啊,”
“预定是六点结束录像,”
“今天我不值班,到时我不在。”
“其实我们本打算是今天晚上请您赏脸见个面的,您能稍微在医院里等我们一会儿吗?”
“改天不行吗?”
“因为明天我们还要去关西,拜托您了。”
“那我就等你们吧,你说是六点结束?”
“嗯,最晚六点半。”
那位经纪人又重复道了声“对不起”。
上班时间结束医生们都回去后,直江正横躺在药房沙发上看书,这时,律子夫人出现了。
夫人一副外出的打扮,咖啡色苏格兰呢方格套装下面套着胭脂底色上混合着军绿色和粉色的衬衣。
“还不回去么?”
“嗯,不过一会儿有一位病人要来。”
直江把书放在一旁,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假期刚上班就这么忙啊。”
“今天院长怎么样?”
“下午去了市教育委员会那边。”
夫人拾起掉在地板上的报纸。
“还不去办公室那边吗?那位病人什么时候来?”
“六点钟。”
“那样的话,不是还有三十分钟,请吧。”
被催促了两次,直江站起身,跟在律子夫人身后。
办事员已经回去,办公室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还是接待室比较舒服。”
说着,律子夫人穿过了办公室,直接把他带到了接待室。刚坐到椅子上,律子夫人又马上回到旁边的房间,从冰箱里取来了啤酒和奶酪。
“噢,我不用了。”
“没关系的,稍微喝一点会比较有jīng神的。”
夫人毫不介意地打开盖,将酒倒入两个玻璃杯,握着酒杯,夫人用眼角扫了下直江,将酒椰举到唇边。虽然平时也会化妆,但可能是由于灯光的作用吧,今天夫人的妆看起来比较浓。
“果然还是感冒了么?”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