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琦和秉宽在第二天黎明时分,就赶着马车上路了,两人倒替着歇息,紧赶慢赶,急如星火地从济南府赶到了北京城。当马车停在大门口时,两人都傻了眼,只见门边挂着"挑钱纸",大门上仍挂着白。
胡总管和仆人们迎了出来。
景琦慌忙走上台阶,胡总管上前扶住景琦:"秉宽前脚儿走,老爷就归天了,已经发过丧了。"
仆人向里边跑边叫:"七少爷回来了!七少爷回来了!"
景琦进大门,绕过影壁,进敞厅,过活屏……脑子里麻木成一片空白,只知道在深一脚浅一脚中走向上房院。一路上有仆人们在喊着:"七少爷回来了!""七少爷回来了!"……
景琦走进上房院,进了北屋,愣愣地站住了。他觉得站在屋中的母亲的面目似乎模糊不清,她身后条案上供着父亲大人的灵位牌。
景琦沉痛地望着:"妈!"
白文氏抑制着激动与泪水:"拜过你爸爸!"
景琦走到案前,悲伤地望着,胡总管上前忙给他戴上了孝。
颖轩的灵位牌前,摆着几块砚台和他生前用的烟袋。
"你爸爸陪葬的只有你给他买的那块砚台。"白文氏悲痛地说道。
景琦跪地:"爸!儿子回来晚了,不孝的儿子回来晚了--"他连连叩头。
这时院里已站满了人,白方氏、玉婷、胡总管、景怡、景陆、景泗、景双、翠姑及景陆、景泗、景双的妻子。huángchūn带着孩子敬业远远地站着。
景琦站起身:"爸,儿子给您点袋烟吧!"他拿起烟袋装好烟,在蜡烛上吸着放在案子上,又转身对母亲:"妈,您坐,儿子给您磕头。"
白文氏坐在椅子上。景琦虔诚地给她叩头。
白文氏终于忍不住擦着眼泪。这时,颖宇从人群中挤进来:"老七!老七!老七回来啦!"景武跟在他后面。
景琦站起身回头,颖宇迎上来:"快叫我好好瞧瞧你!"
"三叔!"景琦屈膝要跪下磕头,被颖宇一把抱住:"扎到就行了,行了行了!"
"五哥!"景琦见到一旁的景武,忙招呼。
景武:"七弟!"
颖宇:"刚从法国留学回来,你们都出息了!"
人们都从院里拥进了屋,纷乱地叫着:"七哥""七弟"……
韩荣发也挤上前来叫着:"七弟!"
景琦一眼便认了出来:"你就是韩荣发吧?"
韩荣发:"是是!早盼着七弟回来了!"
景琦毫不客气:"别叫我七弟,哪跟哪儿就七弟,叫我景琦!"韩荣发愣住,张口结舌。
颖宇赶紧打马虎眼:"老七回来了,今儿我请客,我掏银子,咱们便宜坊叫一桌。老七,你听听老五留洋的事儿……"
白方氏在人群外嚷着:"行啦!别白话了,先叫人家娘儿俩聊聊!"
颖字大叫:"对对!都走都走!别这儿堆着!有话一会儿再说,都走!"
人们陆续拥出北屋,出院后,始终站在院里的huángchūn才拉着敬业走出上房院。
白宅上房院北屋里屋。
白文氏坐在椅子上,景琦站在一旁。
景琦:"妈这几年可好?"
白文氏叹道:"不行了,老了,jīng气神儿顶不住了。"
景琦:"我看妈的气色挺好!"
白文氏直视景琦:"听说你在济南娶了一位姨奶奶?"
"是,我没来得及跟妈说……"景琦忙低下头,"我本来……"
白文氏打断他:"你不必说了,你是大人了,也自立了,你个人的事儿,我不管,不过这个姨奶奶不能进咱白家的门儿!"
景琦:"妈!她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后来……"
白文氏不容他解释:"别说了,你在外边儿单给她立门户,你要娶多少我都不管,只是这种女人不能进门儿,咱们家的规矩你不知道吗?"
景琦:"知道!"
白文氏:"知道就好!哼,窑姐儿有什么好东西,她要进门儿,还不把这家全搅乱了!"
景琦低着头唯唯诺诺:"妈说的是!"
外屋有响动,白文氏问道:"谁在外头呢?"
玉婷一掀帘子探进了身:"我!我找我哥!"
白文氏看着景琦笑了:"知道你要回来,天天念叨你!"
玉婷:"我想我哥!"
景琦走到玉婷身旁:"哥也想你,我给你带好东西来啦!"
玉婷高兴地:"真的?"
白文氏:"去吧!把带的东西给各房都分分,也快去看看你儿子、媳妇!"
"是!"景琦与玉婷走出屋。
刚出北屋,玉婷就说:"哥,晚上我带你去听戏吧!"
景琦惊讶:"你带我?"
玉婷兴奋地:"哎!眼下有个唱小旦的万筱jú,唱得可红了,我都会唱好几出了……"二人说着走出院门。
白宅二房院卧室。
四岁的敬业躲在huángchūn身后,死拉活扯地不出来。huángchūn说:"去呀!
这是你爸爸,怕什么呀!"
景琦:"过来!爸爸给你好东西。"
敬业更加害怕地往huángchūn身后躲。景琦从背后拿出一把九连环的大木头刀,刀尖上挂着两个红线球,冲着敬业一抖:"要不要?"
"去,去拿呀!"huángchūn推着孩子。敬业怯生生地过去拿刀,刚一拿到扭身想跑,被景琦一把拉住:"往哪儿跑,小子!"
敬业突然咧嘴大哭。景琦一下子恼了,一把将敬业推向huángchūn,大不高兴:"什么玩艺儿呀,哭什么你!"
huángchūn忙搂住敬业:"他头一遭儿见你,认生!你搡扒他gān什么?"
景琦:"我最讨厌男人哭!"
huángchūn:"他还是个孩子呢!孩子有不哭的?他才四岁!"
景琦:"告诉你,儿子!你爸爸四岁就拿安宫牛huáng喂金鱼,光着屁股上草药包了。没出息!"
huángchūn:"你倒有出息了?儿子,不理你爸爸!出去玩儿去,不哭啊!"
敬业抽抽搭搭出去了。景琦斜了敬业一眼:"这是个什么东西!"
huángchūn:"你好,还说呢!你今儿在灵堂给你爸爸磕头,院里好些人都说,'快瞧这七爷,连个眼泪都不掉',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倒成了什么东西了?"
"你认为你是什么东西?!"
"我不是东西!"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怎不把她接来?"
"谁?"
"还有谁?别装傻充愣的!"
"噢,怕你不高兴!"
"是怕你妈不高兴吧?"
"我这也是bī上梁山!"
"甭跟我这儿说这个。接来吧!"
景琦十分灰心:"妈不叫她进这个宅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