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辰十分难熬,万月至今还对那一天的情景记忆犹新。空dàngdàng的一楼只有她们母女,这家人一个也不露面,万月的眼神里开始露出一种叫做恐惧的东西,来时的气愤还有趾高气扬一点都不见了。她抬起目光,开始在屋子里四处乱碰。这真是一座豪华至极的屋子,万月虽是跟着万海波见过不少世面,但对这样奢靡和具有尊严的地方,还是头一次领教。她看到了硕大的花瓶,jīng致而又具有某种气势。看到了形色各异的鹰,有的腾空展翅,有的跃跃欲试。还看到了一头雄猛的虎,她的身子哆嗦了几下,是被那虎的气势吓出的。后来她把目光从盲目中收回,努力镇静了下,顺着那块暗红色毯子,朝楼上望去。
这么豪华的屋子,到底是谁的地儿啊。
母亲谢雨亭倒是泰然自若,良好的素养还有丰富的阅历让她在这座令人发抖的屋子里保持着超乎寻常的镇定,她似乎一直在微笑,尽管这时候没一个人能看见那微笑。她的坐姿显得极其优雅,那真是难得的淑女风范啊。万月的记忆里,母亲谢雨亭那天不但镇定而且极为美丽,那一刻她蓦地明白,母亲为什么不容别的女人抛些廉价的媚眼给父亲,那些乌七八糟的女人跟她一比,算什么东西。可恨的万海波,居然如此不知珍惜!
终于,楼上有了动静,一阵脚步声后,万月看见,有个年轻漂亮的男子从楼上走下来,以另一种诱人的姿势往她们母女眼里走来。听见脚步响,母亲微微侧过身子,把一张半粉半红的脸呈现给年轻男子,两人目光相碰的一瞬,母亲的眼神动了动,是那种含而不露的动,是那种一动就要倾城的动。细心的万月敏感地捕捉了这个眼神,她在心里讶了一声,她真是太佩服母亲了,不同男人面前,她总是能流露出不同的眼神。年轻男子很快被那眼神鼓舞,说诱惑也可以,因为没有哪个男人会对母亲的眼神无动于衷。
“伯母好。”他的声音从楼梯上发出来,如同山间的鸟叫一样钻入万月耳朵,不知什么原因,这声音一下让万月放松,紧绷着的身子哗地松懈下来,僵硬的两个肩头蓦就具了活力,脸色也跟着缓和,甚至能泛出淡淡的红了。
“这位是……?”年轻男人将目光对住他,温和的目光,欣赏的目光,万月感到浑身沐浴了一层晨光。
母亲这才款款起身,侧着身子矜笑道:“我家小女,万月。”
这时年轻男人已站她面前,万月闻见一股新鲜气味,比山野里的味儿还要清新,还要宜人。她忍不住就吸了一口,一股清泉滑过心田,身上的恐惧感一扫而尽。
“早就闻伯母家有位天仙妹妹,今日见了,果然名不虚传。只可惜我就要走了,不能多陪妹妹玩。”
万月的脸红了一下,又红了下,因为搁她脸上的目光火辣辣的,她第一次在男人面前生出羞。
羞其实是一种很美的感觉。可惜那是惟一的一次。
那个寒冷的冬夜,万月不知道那幢屋子里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后来母亲要见的人来了,那是一个跟年轻男人完全不同的男人,他却说是年轻男人的父亲。万月诧异地将目光在他们两个身上来回窜了几窜,就听长相带着凶恶的老男人说:“慈航,带妹妹上楼去。”然后她就跟着那个叫慈航的上了楼,边走还边在心里反复念叨着慈航两个字,像是要永远记住似的。
至于到了楼上,怎么单独跟叫慈航的说话,又怎么看他写字,作画等等,她都不记得了,那天的脑子好像被一种叫雾的东西罩着,直到走也没清醒过来。至于楼下母亲跟那个长相凶恶的老男人说了什么,就更是不晓了。直到后来,有一天,母亲突然要她管那个老男人叫gān爹时,她才明白,那晚,母亲带着她去,原是让她认gān爹的。
母亲的本意很简单,生怕父亲万海波有了别的女人,她会受nüè待,就想借这位gān爹的光,让她多一层保护。
谁知……
31
江宛音哪个组也不去,执意要跟万月在一起。她的理由堂而皇之,要跟万月姐姐学本事。
“扯淡,纯粹是扯淡。”罗正雄一急,又吼了起来。
“我怎么扯淡了,人家就是想跟万月姐姐在一起嘛。”
“那好,你自个去问,看她要不要你。”
“问就问!”江宛音一鼓嘴,赌气走了。
结果令罗正雄很意外,万月不仅痛快地答应,还亲自领着江宛音来找他:“你就把她jiāo给我吧,我会尽力带好她的。”
“谢谢姐姐。”没等罗正雄开口,江宛音已亲热地亲了万月一口。望着两人亲密的样子,罗正雄怀疑自己的眼睛走了光。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嘛?“好,她要惹出什么事儿来,你负责!”
就这样,江宛音成了三组的测量员,这时节,三组的测量工作已很是紧张,江宛音几乎没休息,就背着挎包上路了。
三天后的傍晚,万月带的三组一分组在一座名叫马儿嘴的岭下安下营。一分组的测量速度最快,跑的点也最多,万月打算在马儿嘴休息一天,等等其他几个分组。深山中作业,相互之间不能拉得太开,以免遇到紧急情况互相增援不上。扎好营,布置好警戒,万月冲江宛音说:“你跟我来。”
“到哪去?”江宛音真是累了,连续三天,她都是跑点最多的,不跑由不得她,万月测多快,她就得跑多快,稍慢,万月的脸就黑了。她不想让万月挑出毛病,当初是讲好了条件的,一旦她不能适应这个分组,就要无条件离开。三天拼下来,她的双腿真是有点支持不住,真想倒草坪上,好好睡它一觉。
万月没理她,自顾自往前走了。江宛音愣了有几秒,翻起身,追着万月的步子去了。
夜幕很快降临,这是科古琴一天里最神秘最庄严的时刻,暮色如水一般漫过整个山脉时,你能听到松涛一般的轰鸣声,其实科古琴是没有松涛的,除了辽阔的草原,再就是各种杂生植被,那些植被,多的万月叫不上名字,但却能凭借着它们,判断出岩层的走向还有山体滑坡的可能性。这是进入大山必备的本领,要不然,你就会被貌似坚固的山体欺骗,一旦发生滑坡或遭遇泥石流,后果将不堪设想。
江宛音追了一阵,撵上万月。“万月姐姐,你要带我去哪?”
万月还是不说话,今天看上去她有心事。两人闷声走了几步,来到一片灌木前。寻眼望去,远处的山岭下,泛出点点亮光,江宛音心想,那一定是美丽的塞里木湖。
“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到特二团来吗?”万月突然问。
江宛音有点紧张,她为什么要问这个?
“不敢回答?”
“敢!”
“那告诉我。”
“可以,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万月没想到,江宛音会将她一军,一时,有点回答不了。江宛音并没难为她,很是坦诚地说:“我是为正雄哥来的。”
“这我知道。”
“知道你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