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想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进我这一组?”
江宛音认真想了想,如实道:“听说他喜欢你,所以……”
“喜欢我?”一直冷着脸的万月突然笑出了声,夜幕下她的笑声接近恐怖,江宛音感觉脊背陡地起了层疙瘩。“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真心喜欢你,只有利用,只有霸占,你还小,不要轻易相信喜欢这个词。”
“你太偏激。”江宛音不愿意听万月说这些,在她眼里,世界是美好的,每一天的阳光都是新鲜的,她被快乐包围着,每时每刻都想放声歌唱。
江宛音的快乐感染了万月,本来,万月找江宛音,也没啥事,她只是心情不好,想找个人说说话,借机也想探探江宛音的底,看她是不是铁了心要嫁罗正雄。现在她明白了,是她自己太愚蠢,难道还指望江宛音让给她机会?
两个人站在马儿嘴岭上,忽然无话。万月心里翻腾着太多的东西,这些东西跟江宛音有关,跟她更有关。但,江宛音显然没有听她说下去的耐心。万月有层失望,更有层无奈。每个人的生活是不同的,兴许对她来说意义非常的事,到了别人那儿,却不值一提。这么想着,她把倾吐的欲望压下去,原又保持了平日那份冷傲。
“回去吧,我冷。”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山上起风了,江宛音穿的单薄,说。
两个人收回目光,有点不舍地掉转身子,往宿营地走。走了没几步,江宛音忽地收住步子,警觉地掉转头,冲四下张望。奇怪,刚才她明明看见有个黑影动了动,怎么一转身,没了。她静静地注视着山野,她确信自己没看花眼,确实有个影子在她的视线里动了动,很疾,只那么一闪。然而此时的山野寂静一片,没一丝儿异常。江宛音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会,紧追几步赶上万月,万月的表情很镇静,那份镇静让江宛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看花了眼?她把疑问咽回肚里,啥也没说,跟着万月回到了宿营地。
这一夜,江宛音没睡,万月也没睡。
就在同一个夜晚,科古琴东脉的天岘岭子,发生了意外。天黑时分,一营长江涛带队在小溪边扎下营来,草草吃过晚饭,战士们就倒头睡了,连日来高qiáng度的作业已让战士们体能消耗不少,加上这一带山路崎岖,灌木密布,越往前测难度越大,战士们都想把jīng力攒下来。独独司徒碧兰不喜欢这种生活,她是个爱热闹的人,工作多紧张多辛苦她不怕,怕的,就是宿营后谁也不说话,倒头睡觉。
这两天向导哈喜达不在,跟政委于海去了其他分组,司徒碧兰更显得形单影只,漫长的夜晚真是难以度过。众人都睡了,司徒碧兰仍无一点睡意,几天前父亲捎过话来,问她在特二团过得咋样?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真的,到现在为止,她还对这支队伍没感觉,这感觉指的是内心深处发出的那种qiáng烈愿望,那种要把整个生命跟部队融合在一起的愿望。尤如骑手对于宽阔的草原,雄鹰对于湛蓝的天空。不过她告诉父亲,她还要在特二团待下去,一定要出色完成这次任务。
半夜时分,困意总算袭击了她,司徒碧兰迷糊了过去,睡意朦朦中,忽听得耳边一阵窸窣声。猛地睁开眼睛,见一黑影蹑手蹑脚离开了营地,朝天岘岭子那边的沟谷走去。
司徒碧兰一激灵,穿好鞋,迅速跟了过去。
黑影越走越快,夜幕下,他的步子跟飞一样,司徒碧兰几次险些被他甩掉。黑影疾走的方向正好是天岘岭子最最神秘的野láng谷。当初围绕着要不要测野láng谷,一组还展开过争论。政委于海坚持要测,一营长江涛却说野láng谷极其危险,而且离选定的线路较远,就算测了也没多大作用。向导哈喜达也坚决不同意,他说:“那是死亡之谷,就连本地的猎手,也不敢把脚踪送进去。”
这么深的夜,他独自闯进野láng谷,到底要做什么?司徒碧兰甚是困惑,脚下却不敢怠慢,生怕一不留神,被黑影甩了。半个小时后,她跟黑影一前一后进入了野láng谷。从远处看,野láng谷跟其他沟谷没啥两样,哈喜达所说的那份可怕也就感觉不出,一旦进入里面,你才发现,这儿的山草是不一样的,灌木也不一样,就连空气,也比别处的吃紧。脚步踩在厚厚的柴草上,发出噼噼的响,司徒碧兰生怕这响惊动了前面的黑影,所以脚下格外留神。还好,谷里起风了,风声帮了她的忙,让她的步子能快起来。然而越往里走,她的心就绷得越紧,呼吸也越发急促。
他到底要去哪儿,gān什么?会不会真如于海怀疑的那样,他就是内jian,是被血鹰和铁猫拉拢过去的人?如果是,今晚他一定是跟铁猫接头。糟了!司徒碧兰后悔没多叫上几个人,自己一个人,怎么对付得了他们?又往前跟了一会儿,司徒碧兰的脚步慢下来,透过懵懵的黑夜,野láng谷把它狰狞恐怖的一面露出来,这是一条外紧内松的沟谷,从进口处看,它不过一条小谷,比司徒碧兰她们测过的其他沟谷都要小,到了里面,它的阔大才显出来,不只阔大,还带着说不出的神秘、压抑。夜幕下层层渗开的,是它阶梯式的草场,一片比一片高,一片比一片阔,一片比一片茂密。凭经验,司徒碧兰断定,这草场是从没沾过人烟的,向导哈喜达说得对,没谁轻易敢把脚步送这里。这么想着,她的身上起了一层寒气,跟踪的脚步不由得慢下来。前面的黑影似乎也怕了,步子忽然放慢,后来竟站在那儿不动了。司徒碧兰犹豫着要不要跟过去,当面向他质问?
就在这时候,黑乎乎的山谷里突然发出一声响,这声响震彻入耳,令人毛骨悚然,还没等司徒碧兰从惊吓中回过神,黑影突然一个闪身,不见了!
奇怪,明明看见他在前面不远站着,怎么一眨眼,就没了踪影?司徒碧兰紧追几步,赶到刚才黑影站过的地儿,这儿的草丛跟别处一样,没见一点异常,但黑影确实没了。再往四下看,野láng谷似乎比刚才更显恐怖,尤其那一声嗥叫之后,山谷的空气瞬间凝了起来,天地间凭添出一股肃杀之气。司徒碧兰又往前走几步,脚下意外地踩着了一团东西,湿湿的,软软的,低头一看,妈呀,láng屎!
láng群就是在那一刻包围住司徒碧兰的,等司徒碧兰明白过自己陷入包围圈时,迟了,头láng一双蓝眼已恶恨恨瞪住她。
这是一只公láng,长得十分健美,体格健壮,毛色整齐,一双耳朵冲天竖着,让人很容易想起蓄势待发这个词。如果在别的场合,司徒碧兰一定会发出赞叹,她是个喜欢动物的女子,对láng豹也不例外。记得一次,她跟父亲去疆外的路上,遇见几只追逐山羊的láng,那些láng不仅个头奇大,长相也极为冷酷,荒原上奔跑的动作更是敏捷有力,而且充满智慧。当下,她就在车里惊叫了。父亲听她为láng喝采,惊愕地掉转头:“你怎么能这样,那是láng啊。”
“我喜欢它。”她想也没想就说。后来父亲专门跟她谈过一次,认为她没有是非观,没有分辨力,美丑不分。她居然毫不在乎地说:“世上哪有绝对的美丑,我喜欢它,是因为它太有个性。在荒原上,没有哪个动物能像láng一样无所畏惧,从容镇定。”她还要赞美下去,父亲猛地黑下脸,“不要说了!”等她意识到父亲是借láng来比喻世界的罪恶时,笑得更猛了。“为什么要把人类的罪恶qiáng加到láng身上,这不公平。láng捕捉猎物,是为了生存,大自然就这么规定的。你们呢,你们总觉得自己崇高,为了小小的利益,不惜大开杀戒。做了坏事良心不安,又要把臭名转嫁到láng上,很可笑。”父亲被她的言辞激怒了,大骂她不学无术,整天拿些歪理狡辩。她呢,也懒得跟父亲理论,骑着马,又到荒原上找寻她的偶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