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企业为对象,教育和培养人才。我以为这就是你公司的主要业务。”
“完全正确。我们对新员工进行培训,对骨gān员工进行再培训。向企业提供这类服务。根据顾客的要求量身定制方案,高效率职业化地开展工作。让企业节约时间,节省劳力。”
“员工培训的外包服务。”作说。
“完全正确。一切始于我的一个灵感。漫画里不是常有吗,脑袋上方啪的一下,浮现出一只闪亮的电灯泡。就是那东西。至于创业需要的资金嘛,我认识的一位‘工薪阶层金融公司’的老板对我很信任,是他出资的。碰巧有了这么个后盾才大功告成。”
“可是,你这个灵感打哪儿冒出来的?”
赤笑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学毕业后,我进了一家大银行,工作很无聊。高高在上的全都是一帮无能之极的货色。目光短浅,竭力自保,从不看将来。”我想,连日本的顶级银行都是这副样子的话,这个国家的前途可真是一片黑暗啊。整整三年,我忍了又忍,埋头苦gān,可事态并没有好转,甚至越来越糟。于是我跳槽进了一家‘工薪阶层金融公司’。那里的老板对我非常器重,邀我加盟他的公司。在那里,很多事情做起来都比银行自由,工作也很有意思。可我还是跟上面那帮家伙意见不合,就向老板赔了不是,gān了两年多一点就辞职了。”
赤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红万宝路。“我抽根烟可以吗?”
当然可以。赤叼着香烟,用小巧的金质打火机点上火,眯起眼睛慢慢吸一口,吐了出去。“我知道得戒,可戒不了。戒了烟就没法gān活。你有戒烟的经验吗?”
作从来没有抽过一支烟。
赤继续说道:“我这个人好像不适合在别人手下gān活。但乍看却看不出来是这样,直到大学毕业后进了公司,我也没发现自己这种性格。但事实就是如此。每次收到那帮窝囊废下达的不合情理的命令,我马上气不打一处来,都带着呼呼的响声呢。这种人是当不好小职员的。所以我下了决心:只剩下一条路啦,自己gān!”
赤暂时中断叙述,像在追溯遥远的记忆一般,凝望着手头徐徐升腾的烟雾。
“我从公司职员经历中学到另一样东西,就是世间大多数人并不抵触接受和听从他人的命令。他们甚至对听命于人感到喜悦。自然也发牢骚,但那不是真心,只是习惯性地嘟嘟囔囔发泄一通。如果你要他们开动脑筋自己思考,承担责任自主判断,他们就会惶恐不安。于是我想,何不把它搞成实业呢?简单得很。懂吗?”
作沉默不语。对方并不是在征求意见。
“所以,我就把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不想做的事情、不希望别人做的事情,只要是能想到的,统统列了一份清单。然后以这份清单为基础设计出方案。只要这么做,就能高效地培养出听从上司命令、系统行动的人才。说是设计,其实看看每一部分,全都是东拉西扯拼凑而成的玩意儿。我刚进银行时参加新员工培训的经历起了很大作用。再掺进一点宗教崇拜和自我启发培训班的手段。我还研究过在美国大获成功的同类企业的业务,读了好些心理学方面的书。纳粹党卫军和美国海军陆战队的新兵教育手册也在各处派上了用场。辞掉工作后的半年里,我真是心无旁骛地埋头准备那个方案。在一件事情上集中jīng神,奋力工作,一向是我的拿手戏。”
“而且脑袋聪明。”
赤微微一笑。“谢谢你。自己来说,就不好意思说到那个份上。”
他又抽了一支烟,把烟灰弹进烟灰缸里,然后抬起脸看著作。
“宗教崇拜和自我启发培训班的目的基本都是捞钱,为此要搞些粗bào的洗脑。我这儿可不gān那种事。要是搞那种装神弄鬼的东西,一流企业肯定不接受你。仰仗bào力的休克疗法也不行。尽管能暂时博得惊人的效果,但是难以为继。灌输准则固然重要,但方案必须始终是科学、实用而简练的才行,絶不能踰越社会常识的界限,而且它的效果必须有一定的持续性。我们的目标并不是制造木头人,而是培养既按照公司的意愿行动,同时又觉得‘我是在自主动脑思考’的劳动力。”
“相当愤世嫉俗的世界观。”作说。
“也许可以这么说。”
“可是参加培训的人,应该不会都老老实实地接受灌输准则吧?”
“那自然。压根儿不接受我们方案的人也不少。这样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是反社会的人。用英语来说就是outcast。只要是采取建设性姿态的东西,这帮家伙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律不接受,要不就是对被纳入团体纪律不以为然。这种家伙,理睬他就是làng费时间,只好请他打哪儿来回哪儿去。还有一种是真正能开动脑筋思考的人。这帮家伙任其自便就行,不用多管。任何体系都需要这种‘杰出人物’。诸事顺利的话,将来他们大概会走上领导岗位。不过在这两拨人中间,还有个唯上司之命是从的阶层,这个阶层占了人口的絶大部分。照我的估算大约在百分之八十五。总之,我就是以这百分之八十五为基础,来推广自家买卖的。”
“而且业务推广顺利,一如预期。”
赤点点头。“唔。目前在顺利增长,完全跟我预计的一样。一开始是只有两三个人的小公司,如今已经有了这种规模的办公室。名字也变得广为人知了。”
“把自己不想做的事、希望避免的事数据化,加以分析,做成一项实业。这就是最初的出发点。”
赤点点头。“很对。把自己不想做的事、希望避免的事具体列出来并不难。就跟把自己想做的事列出来并不难一样。不同的只有积极还是消极的区别。无非是方向性的问题罢了。”
那家伙现在gān的工作,我怎么也不喜欢。青的话浮现在作的脑海里。
“可是,这里面或许还有你作为带反社会倾向的jīng英,向社会复仇的意义。”作说。
“说不定是有这么回事。”赤说着,愉快地笑了,啪的一下打了个响指,“好球!多崎作得分!”
“你自己做不做培训项目主持人的工作?当真站在大家面前讲课吗?”
“嗯。一开始,这些事情也都是我一个人gān。要知道可以信赖的人只有我自己呀。作你说,你能想象我gān这种事的模样吗?”
“不能想象。”作诚实地答道。
赤笑了。“可是天知道怎么了,居然效果极佳。自己说有点那个,但真是相当得心应手。当然一切都是表演,不过还蛮bī真的,有说服力。可现在我不做了。我扮不了教主,说到底,我就是个经营者。非做不可的事情有很多很多。现在我负责培养培训师,实务就jiāo给他们去做。最近这段时间演讲工作倒是增多了。请我到企业聚会或大学的择业讲座去演讲。出版社还约我写书。”
赤说到这里停下来,在烟灰缸里摁灭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