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树短篇集_村上春树【完结】(66)

2019-03-10  作者|标签:村上春树

  我对于VIDEO GAME多少也有些接触。虽然也曾沈迷过,但是那种具有亲密感情般的情况却不曾有过。那只是一种非常高度的jīng神耗损。我们只能靠着计算机这个黑盒子,瞪着屏幕,去穿过一座座迷宫。神经质的背景音乐出奇地单调。而且其中根本没有「去那里」那种随心所欲的实在而单纯的手感。

  大概我也是跟不上时代的吧。

  但是那种在半夜打烊后,独自在店里叭哒叭哒敲着挥把钮的事,至今依然非常地怀念。现在觉得有点遗憾,因为我到每一处游乐场都找不到那样的机器了。虽然有时候也会找新型的 PINBALL试着挑战一下,但那些新的设计对我而言是过分地复杂,玩起来手忙脚乱。球从挥把下滚失之后,喝一口酒、点一根烟那种从容的时间完全没有了。喂,这只不过是游戏而已嘛!我是这么认为的。为什么非得这么忙碌地东奔西逐不可呢?为什么一个个都得配上这么无聊的音效不可呢?

  我将店面结束营业,去做个专职作家以后,「宇宙飞船」就带回家去。因为那时的房子有一个小小的地下室,机器就放置在那儿。工作累的时候常常会下去玩一玩。但难以想象的事,那种打烊后的NIGHTCAP PINBALL时亲密的感觉已经唤不回了。是为什么我也 不知道。但的确有某处不一样了。对了,是气氛不一样了。但是为什么呢?游戏的种类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也许吧。

  也许吧。

  最后,机器在又一次搬家时处理掉了。平台式钢琴和PINBALL在搬家时都是不合适的家产。总之太重了,也没有地方放。而且到了后来,这儿那儿地故障也多了。我把去美国时买的PINBALL维修手册读熟以后,拼命试着到处摸摸弄弄看看。但是仍然感到它的寿命将尽。有一次偶然在朋友那儿,碰到有个对这种机器很行的人说有兴趣,就让给他了。

  看着PINBALL被领走的情景,总觉得有些感伤。搬出来之后,一层薄垢在阳光之下看来就像是落伍的货色。好像上了岁数毛色不佳的老马一样。找来三个人帮忙搬上小卡车。但实在重得不象话,这让我感觉很不可思议。这真的是我本身,或是我所不知道的某人,过去的影子般沈甸甸的重量。然后,PINBALL就从我家消失了。

  我想,个人拥有一台PINBALL,就是背负着那样一种重量。个人的、经验的,是这样子吧。拥有PINBALL和拥有电玩软件的情况是完全不一样的。那是会将拥有者的日常生活和思考等都吸收而逐渐变得更沉重。这是那种巨大又笨重恐龙般的机器的特性吧。但是有些人就是会在某时期(也许)会被这样的东西所吸引。这是个人的、经验的,我是这么认为。

  村上chūn树短篇集

  stereotype─活版印刷

  「嗯,刚刚还没说完。」那年轻女孩说:「总之他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人,也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人。」

  「哦?」

  「他在艺术学院修了半年油画,可是对学校里教的那种画,却怎么也无法接受,于是他休学去当船员,上了一艘货船,身上几乎一文不名。」

  「哦?」

  「可是船开到埃及时,他忽然得了热病,被送下船。于是在亚历山大的医院住了三个月,在那期间,船已经开回日本。」

  「那真糟糕。」

  「可是急也没有用…于是他就在亚历山大住下来,为了生活只好到一家夜总会谈吉他唱歌。 因为他歌唱得非常好 。 他的歌实在值得一听呢。」

  「有才华。」

  「他就这样唱着唱着过日子,不久有一个意大利大财主听了他的歌大为感动,于是对他说,他有一艘大游艇,在地中海开来开去,问他愿不愿意在他船上当个船员兼歌手。」

  「好像不错嘛。」

  「其实却不然,原来那意大利人是走私贩子,又是个同性恋。等他弄清楚真相以后,只想早一刻逃离那条船,可是当他知道的时候,船已经开出贝鲁特海岸十公里外了…」

  「跳船是铁没命的了。」

  「不过他对游泳非常有自信,所以把护照和皮夹子缠在腰上,趁着黑夜便跳下海游了十公里,居然给他游回贝鲁特海岸呢。」

  「好qiáng悍哪!」

  「他在贝鲁特当码头工人,存了点钱,搭上火车,辗转从伊朗来到印度。在途中得了严重的赤痢,差点没命,还被山贼抢劫过。」

  「日子真难过。」

  「结果花了整整两个月才到印度。不过到了印度以后,他整个人都变了。他自己也说,如果没有印度的话也就没有他了。印度对他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体验。」

  「实在不简单。」

  「四年,他在印度住了四年,然后才回到日本来。不过他在日本不习惯,日本方面也不接受他。日本画坛非常权威主义,不属于『自己的』范围之内的东西,是绝不会承认的。就因为种种原因,他对中央画坛厌烦透

  了,于是躲到深山里去,那已经是十二年前的事了。」

  「好久了啊。」

  「现在他跟太太两个人一面种田,一面随自己高兴还画些画,一年只到东京两、三次。因此也没什么名气,其实非常有才华。」

  「那--要是到他家的话,有没有刚摘下来的西红柿?」

  「有啊,好好吃噢!」

  「他喜欢喝点日本老酒 , 也不烫热 , 心血来cháo就高声唱起情歌,对吗?」

  「你怎么知道?」

  「总觉得有点这种感觉。」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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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traight─顺

  和海guī玩扑克牌,绝不是一件赏心乐事。为什么呢?因为要猜海guī手上握有什么牌、心里想着什么事,就像数雪地上躺着睡午觉的乌鸦有几只一样简单。每天晚上和这样的对手玩扑克牌,又有什么乐趣可言?

  比方玩扑克牌时,海guī突然把牌盖在桌上,走下椅子,用他的guī甲贴在地板上转两圈,然后哈── 一声深呼吸,再回到原位,这就表示海guī凑了两对。换句话说,海guī每次拿到两对时,就一定会这样做。

  有时候他会走到厨房,转开水龙头,在两只手掌上呸!呸!吐两口口水,然后洗手,顺便漱漱口再回来,这时候一定是三条。可是海guī本人对于自己有这种行动却一点儿也没感觉。

  因此我当然每次都赢,而海guī则总是歪着头表示怀疑。

  「我心里想什么,你好像都一清二楚噢?」海guī说。

  「这倒不见得,不过你有一些小毛病;就是一些习惯性的小动作…怎么说呢?大概是潜意识的小动作吧。」我说。

  「哦?我怎么都没发现?居然有那种毛病啊。看不出你倒还是个不简单的心理学家啊。」

  「好说。」我一面苦笑一面回答。

  海guī现在一面鼓胀着鼻腔,一面撕下桌上的便条纸,用剪刀剪下一弯新月。看来他手上又是 straight 顺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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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udden death─bào毙

  自从戴上眼镜之后,周围很多东西忽然都变清楚了。虽然自己没有感觉,不过显然视力是变坏了许多。戴上眼镜,原地转一圈时,觉得简直好像被放进一个不同次元的新世界里似的。

  有些过去只能看得模模糊糊的东西,忽然变清晰起来,有些过去「完全看不见」的东西,也忽然看得见了。具体说,「大猿」就应该被分类为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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