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家书_[清]曾国藩【完结】(11)

2019-03-10  作者|标签:[清]曾国藩

  澄弟书来,言温弟鼎力办事,甚至一夜不寐,又不辞劳又耐得烦云云。我闻之欢喜之至,感激之至。温弟天分本高,若能改去dàng佚一路,归入勤俭一边,则兄弟之幸也,合家之福也。我待温弟,似乎近于严刻,然我自问此心,尚觉无愧于兄弟者,盖有说焉:

  大凡做官的人,往往厚于妻子,而薄于兄弟;私肥于一家,而刻薄于亲戚族党。予自三十岁以来,即以做官发财为可耻,以宦囊积金道子孙为可羞可恨,故私心立誓,总不靠做官发财,以遗后人。神明鉴临,予不食言。

  此时侍奉高堂,每年仅寄些须以为甘旨之佐。族戚中之穷者,亦即每年各分少许,以尽吾区区之意。盖即多寄家中,而堂上所食所衣亦不能因而加丰;与其独肥一家,使戚族因怨我而并很堂上,何如分润戚族,使戚族戴我堂上之德而更加一番钦敬乎?将来著作外官,禄入较丰,自誓除廉俸之外不取一钱。廉俸若日多,则周济亲戚族党者日广,断不蓄积银钱为儿子衣食之需。盖儿子若贤,则不靠宦囊亦能自觅衣饭;儿子若不肖,则多积一钱,渠将多造一孽,后来yín佚作恶,必且大玷家声。故立定此志,决不肯以做官发财,决不肯留银钱与后人;若禄入较丰,除堂上甘旨之外,尽以周济亲戚族党之穷者:此我之素志也。

  至于兄弟之际,吾亦惟爱之以德,不欲爱之以姑息。教之以勤俭,劝之以习劳守朴,爱兄弟以德也;丰衣美食,俯仰如意,爱兄弟以姑息也。姑息之爱,使兄弟情肢体,长骄气,将来丧德亏行,是即我率兄弟以不孝也,吾不敢也。我仕宦十馀年,现在京寓所有惟书籍、衣服二者。衣服则当差者必不可少,书籍则我生平嗜好在此,是以二物略多。将来我罢官归家,我夫妇所有之衣服,则与五兄弟拍间均分;我所办之书籍,则存贮利见斋中,兄弟及后辈皆不得私取一本。除此二者,予断不别存一物以为宦囊,一丝一粟不以自私:此又我待兄弟之素志也。恐温弟不能深谅我之心,放将我终身大规模告与诸弟,惟诸弟体察而深思焉。·致诸弟 道光廿九年四月十六日京寓

  ·官宦之家,能庆延一二代者鲜矣;商贾之家,勤俭者能延三四代;耕读之家,谨朴者能延五六代;孝友之家,则可以绵延十代八代。故但愿为耕读孝友之家,不愿为仕宦之家。

  ·地方有盗贼,我家出力除之,正是此时应行之事。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足下:

  祖父大人之病日见日甚如此,为子孙老远隔数千里外,此心何能稍置!温弟去年若未归,此时在京,亦刻不能安矣。诸弟仰观父、叔纯孝之行,能人人竭力尽劳,眼事堂上,此我家第一吉祥事。我在京寓,食膏粱而衣锦绣,竟不能效半点孙子之职;妻子皆安坐享用,不能分母亲之劳;每一念及。不觉汗下。

  吾细思凡天下官宦之家,多只一代享用便尽,其子孙始而骄佚,继而流dàng,终而沟壑,能庆延一二代者鲜矣。商贾之家,勤俭者能延三四代;耕读之家,谨朴者能延五六代;孝友之家,则可以绵延十代人代。我今赖祖宗之积累,少年早达,深恐其以一身享用殆尽,故教诸弟及几辈,但愿其为耕读孝友之家,不愿其为仕宦之家。诸弟读书不可不多,用功不可不勤,切不可时时为科第仕宦起见。若不能看透此层道理,则虽巍科显宦,终算不得祖父之贤肖,我家之功臣,若能看透此道理,则我钦佩之至。

  澄弟每以我升官得差,便调我是肖子贤孙,殊不知此非贤肖也。如以此为贤肖,则李林甫、卢怀慎辈,何尝不位极人臣,舄奕一时,汇得谓之贤肖哉?予自问学浅识薄,谬膺高位,然所刻刻留心者,此时虽在宦海之中,却时作上岸之计。要令罢官家居之日,己身可以淡泊,妻子可以服劳,可以对祖父兄弟,可以对宗族乡党,如是而已。诸弟见我之立心制行与我所言有不符处,望时时切实箴规,至要至要。

  鹿茸一药,我去腊甚想买就寄家,曾请漱六、氓樵两人买五六天,最后买得一架,定银九十两,而请人细看,尚云无力。其有力者,必须百馀金,到南中则直二百馀金矣,然至少亦须四五两乃可奏效。今澄弟来书,言谭君送四五钱便有小效,则去年之不买就急寄,余之罪可胜悔哉!近日拟赶买一架付归,以父、叙之孝行推之,祖大人应可收药力之效。

  安良会极好。地方有盗贼,我家出力除之,正是我家此时应行之事。“细毛虫”之事尚不过分,然必须到这田地方可动手,不然则难免情势欺压之名。既已惊动官长,故我特作书谢施梧冈,到家即封口送县可也。去年欧阳家之事,今亦作书谢伍件常,送阳凌云属其封口寄去可也。

  予因身体不旺,生怕得病,万事废弛,抱疚之事甚多。本想诸弟一人来京帮我,因温、沅乡试在途,澄又为家中必不可少之人,洪则年轻一人不能来京,且祖大人未好,岂可一人再离膝下?只得俟明年再说。

  希六之事,余必为之捐从九品,但恐秋间乃能上兑,乡试后南旋者乃可带照归耳。·

  致诸弟 道光三十年正月初九日京寓

  ·非道义可得者,则不可轻受。要做好人,第一要在此处下手。

  堕入卑污一流,必有被人看不起之日。

  ·欲于今年八月迎父亲母亲叔父三位老人来京。叔父在家抑郁数十年,今出外潇洒半年,得观京师之壮丽,又得与使儿等团聚,则叔父亦可快畅。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正月初六日接到家信三函,一系十一月初三所发,有父亲手谕、温弟代书者,一系十一月十八所发,有父亲手谕、植弟代书者,一系十二月初三澄弟在县城所发一书,甚为详明,使游子在外,巨细了然。

  庙山上金叔不知为何事而可取腾七之数?若非道义可得者,则不可轻易受此。

  要做好人,第一要在此处下手。能令鬼眼神钦,则自然识日进,气田刚;否则不觉堕入卑污一流,必有被人看不起之日,不可不慎!诸弟规处极好之时,家事有我一人担当,正好做个光明磊落神钦鬼服之人,名声既出,信义既著,随便答言,无事不成,不必爱此小便宜也。

  父亲两次手逾,皆不欲予乞假归家;而予之意,甚思日侍父母之侧,不得不为迎养之计。去冬家书,曾以归省、迎养二事与诸弟相商。令父亲手示既不许归省,则迎养之计更不可缓。所难者堂上有四位老人,若专迎父母而不迎叔父母,不特予心中不安,即父母心中亦必不安;若四位并迎,则叔母病未全好,远道跋涉尤艰。

  予意欲gān今年八月初旬迎父亲、母亲、叔父三位老人来京;留叔母在家,诸弟妇细心伺候;明年正月元宵节后,即送叔父回南。我得与叔父相聚数月,则我之心安;父母得与叔父同行数千里到京,则父母之心安;叔母在家半年,专雇一人服侍,诸弟妇又细心奉养,则叔父亦可放心;叔父在家抑郁数十年,今出外潇洒半年,又得观京师之壮丽,又得与侄儿、任妇。任孙团聚,则叔父亦可快畅。在家坐轿至湘潭,澄侯先至潭雇定好船,伺候老人开船后,澄弟即可回家。船至汉口,予遣荆七在汉口迎接。由汉口坐三乘轿子到京,行李婢仆则用小车,甚为易办。求诸弟细商堂上老人,chūn间即赐回信,至要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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