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海州只停得一停,立刻转赴鲁南十字路集。那抱病闲居的胡振业不期望当年恩师的爱女、掌门师兄之妻会突然坐轿来访。跛着个腿出门一看,不胜诧异道:“哎呀,您是三嫂子,哦,丁师姊!”
丁云秀道:“五弟,我来看你了,你真想不到吧?”又皱眉道:“五弟,你怎么这样了?九弟告诉我,说你有病,我想不到你会病得这么重!”
胡振业在此寄居,无妻无子,孑然一身。忙将丁云秀和肖守备让到屋中,叙礼之后,开口问道:“九弟,你去而复返,怎么把三嫂也惊动来了?三嫂子,我实在对不住,我应该给三哥三嫂请安去,无奈我这条腿……”
丁云秀笑了笑,说道:“五弟,我不是来挑礼的,我是来求你的。你知道三哥三嫂正在患难中么?这事非你不可,你肯出来,帮我们个大忙么?”
胡振业错愕道:“三嫂子大远地来,一定有事。可是我一个废人,能做什么呢?”转看肖国英道:“九弟,是你把三嫂架来的吧……”
肖国英把桌子一拍,吆喝道:“五哥,告诉你,你不是晓得袁师兄从辽东进关来了么?”胡振业道:“唔,不错呀!”肖国英道:“你猜他gān什么来的?他是找俞三哥捣乱来的!他把俞三哥保的二十万盐镖给劫了!现在偏觅不见,不知他藏到哪里去了。”
丁云秀道:“五弟没听说范公堤有二十万盐镖被劫的话么?那就是你三哥跟人合伙联保的,教咱们袁师兄带人劫走了!”
胡振业大骇,两腿都直了,手扶桌子站起来,道:“是真的么?……”忽然动了疑心,忙说道:“三嫂子,这事我可是毫无所闻。三嫂和九弟你们都知道我,我当年跟袁老二就死不对劲。他这次进关,倒是不假;可是他也没看望我,我也没看望他,他只拜访马振伦去了。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一点不晓得,我一点也不想晓得。人家阔,我穷,我只住这里对付着爬着,别的事我一概不闻不问。”
丁云秀和肖国英相视而笑道:“五爷,这是怎的了?谁疑心你跟袁师兄通气了?如今简短截说,你三哥教劫镖的豹子bī得走投无路,空访了一个多月,毫无踪影。如今既知劫镖的豹子就是当年的袁师兄,这没有别的,只好烦旧日同学,替你俞三哥在袁师兄面前求个人情。胡五弟,你还不帮这个忙么?”
胡振业脸色和缓下来,笑道:“吓了我一跳!人贫志短,我只道是疑心我跟贼合伙来着呢!……劫镖的真是袁师兄么?你们听谁说的?他难道真改行做起贼来不成?”
丁云秀、肖国英遂将推测的情形和打定的主意,一一说了。肖守备又道:“此事不能看做失镖寻镖,也不能看做俞、袁之争。五哥,这是我们掌门师兄有难,有人要跟我们太极门下不来。现在同门诸友顶数五哥年长了;我们同门要烦你率领我们出头,替本门说话。五哥,你义不容辞!”
胡振业听了,神色连变,看着自己这条腿,半晌做声不得;心中沸沸腾腾,万感jiāo集,忽然间,目放威光,转向丁云秀道:“三嫂,我成了残废人了。但是为本门的事,我一定粉身碎骨,义不容辞。现在,三嫂和九弟打算教我怎么样呢?可是教我去找袁老二去么?这可不大好措辞,要是硬gān还可以,软求只怕……因为九弟要知道,他不是我们本门中人了。”(叶批:一语中鹄!)
丁云秀忙道:“五弟,咱们不是那么样的打算。我的意思,是想请五弟领我去找谢振宗、马振伦,届时就烦你们哥几个,替你三哥服个软,给袁师兄留一个面,好歹把镖银讨回来。”
胡振业又复沉吟道:“这还是软求!也罢,既然三嫂、九弟全觉得这么办对,咱们就先找马振伦去;谢振宗此刻早在几百里以外了。他和huáng烈文huáng先生很好,要不然咱们先找huáng先生去。他这个人文武全才,出个主意什么的,比小弟qiáng多了。小弟是倒运的人,一出主意,准钻牛犄角。huáng先生在此不远,我们也可以烦他写信,把谢老八催回来。”
把话商定,胡振业收拾着就要上马。肖国英道:“五哥还是坐轿吧!”胡振业大笑道:“三嫂子坐轿,是妇道人家没有法子,省得教人看着扎眼。我也坐轿,岂不太难了?”一抖缰,用右腿踏镫上了马。
☆、第43章 马振伦避嫌疑急脱遁,肖守备探掌门揭谜底
huáng烈文的住处不远,即日找到门前,见了面,具述来意,并请他同去找谢振宗。huáng烈文乍见俞夫人丁云秀,少不得寒暄数语道:“久仰十二金钱俞镖头贤伉俪的威名,今日承劳先施,理当效劳。不过令师弟谢振宗谢八爷早不在此处,已经上直隶省去了。他倒说过,两个月以后,还要回家,必到舍下歇脚。快马袁究竟在何处,鄙人并不知道。谢八爷的落脚处,这里倒是留下地名了。等他回来也可以,由我写信催他速回也可以。”
胡振业道:“谢老八跟我一样,也蒙在鼓里呢。只道劫镖是劫镖,失镖是失镖,和袁老二进关是两桩事呢。他若晓得劫俞三哥的镖的就是袁老二,他也不能脱心静了。huáng先生,你就费心写信,催他赶快回来吧。可是的,三嫂子,催谢老八上哪里跟咱们见面呢?”
俞夫人踌躇不能立决,海州、阜宁,全是寻镖人约定接头之处。不过现在听俞剑平已从苦水铺转赴宝应去了。因问huáng烈文和肖国英,海州、阜宁、宝应三处,应指定何处相宜。
肖国英道:“师姐不是接到豹子的画柬,上面不是提到宝应湖、洪泽湖、大纵湖三个地名么?袁老二多半就在这三湖附近。我们还是约定在宝应聚会吧!”huáng烈文道:“肖老爷卓见很对,我就这么写信吧。贵同门马振伦马六爷住在草桥镇,离骆马湖不远,沿运河南下就到;上宝应县,恰好顺路。”
huáng烈文急忙写好了信,俞夫人命弟子石璞,转赴附近镖局,火速发出去。第二步就该找马振伦了。胡振业道:“huáng先生,你跟我们马六弟也认识,索性也有你一份,咱们全陪着三嫂子同去一趟。”huáng烈文面对肖国英说道:“马六爷的府上,我倒去过。不过这一桩事,乃是你们太极门门内起了争端,我一个外人,掺在里面,恐怕说话不便。我看,还是由我领到马宅门口,单由俞夫人和肖老爷、胡五爷,你们三位进去,同他开诚布公地说,烦他出头了事,他或者不至于推托。……”
肖国英道:“huáng先生,我们一见如故,有高见尽请明白指示。你以为他要推托么?”胡振业道:“huáng先生说的很对,马六弟如今娶妻生子,安居乐业,他也许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陪着三嫂子,先去探望他;再给他老婆孩子带点礼物,咱们也学袁老二那一手。彼此都是同门,俞三哥可是掌门师兄,又是失镖受窘的人,他总得向着掌门师兄。他难道放着掌门师兄不帮,还要暗帮当年负气出师、今日劫镖犯法的袁老二不成?咱们走吧!”huáng烈文因胡振业坚辞敦促,也慨然答应了,说道:“我们先找找马六爷试试看。”大家立刻分乘轿马,又由鲁南十字路集,前往苏北草桥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