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茂心说:“这回更得说实话。”他低头答道:“实不瞒二位侠客,我因项带锁链,白昼难行,所以我摸到那边小村里,打算找个应手的家具,把这锁弄开……”女子道:“以后呢?”乔茂道:“以后,因为衣裳上有许多血迹,我信手拿了人家两件衣服……”那男子道:“往下说呀!”
乔茂道:“我又拿了人家两串钱,为的是做盘川,我好赶回海州。此外,取了一把小刀、一根铁丝。我费了好大工夫,才弄开了锁,摘去铁链。”男子道:“你在什么地方开的锁?”乔茂道:“就在那个看青的茅棚里。”男子哼了一声道:“不只在那里吧?”乔茂忙道:“我还藏在一户人家的柴棚内,鼓捣了半天,没有弄开。后来门闩被人倒挂上了,就把我吓跑了。”男子笑道:“这还不假。”
乔茂也心知这门闩定是这一男一女所挂的。他还不知当他假装拾粪的,掩入茅棚,设法破锁时,这男女双侠已然跟踪追到。他在棚内摆布,人家就在旁边偷窥。后来乔茂脱得上下赤条条的,脱血衣、绑伤口、换衣服时;那女子啐了一口,连忙闪开。他自己不便捉赤身的男子,便窜入林中,命这少年男子截住乔茂:“务必拿来见我。”于是乔茂重遭这一番挫rǔ。
当下男女双侠反复的盘诘乔茂;乔茂更不敢搪塞,一一如实的答对。女子渐渐息下怒火,可是一双星眼仍睃着乔茂。看乔茂的貌相,实在猥鄙,不带一点人缘。振通镖局竟会有这样一个镖师?想了想,问道:“你到底姓什么?”乔茂道:“我是姓乔,我叫乔茂。”少年男子忽然插言道:“振通镖局有一位姓沈的镖头,你可晓得么?”乔茂道:“那是沈明谊沈师傅,我们相处也六七年了,他外号叫金枪沈明谊。”少年男子点点头道:“你的外号呢?”乔茂最怕人问他的外号,到此又不敢不答,嗫嚅道:“他们管我叫九股烟,其实我没有外号。”
少年女子把手一拍道:“哦,九股烟就是你呀!你不是还叫‘瞧不见’么?”乔茂脸一红道:“是他们这么嘲弄我。”少年女子忽然嘻笑起来,对少年男子道:“郑捷,你听听,原来他就是大名鼎鼎的九股烟!久仰,久仰!我听说振通镖局的人,没一个不跟他拌嘴吵架的。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这一见面,我可就明白了。好啦,乔茂乔大师傅,这可真是冒犯虎威,多多得罪,我先给你赔个罪吧!”
乔茂臊得无地自容,口头上还得谦逊着回答道:“不敢当,多谢姑娘搭救,姑娘贵姓?”这女子只顾嘻笑,并不回答。少年郑捷见状,便道:“既然是熟人,就解了缚吧!”站起来,要动手给乔茂松绑。女子把杏眼一张道:“住手!郑捷你可不知道,久闻这九股烟驰名江湖,善能开关脱锁;你不用解扣,人家自己就有缩骨法。乔师傅,露一手给我看看!”
乔茂不知是为免死惊喜,还是为被rǔ而恚怒,那脸上神气十分难看,不住央告道:“姑娘不要取笑了,你老既知贱名,想是同道;就请你恕过我,开了绑吧!”郑捷转身说:“姑娘算了吧!乔师傅人家只赔不是,咱们快给人家解开吧!”说着松开了绑。乔茂含愧拜谢,随后请问二人姓名。女子道:“九股烟乔师傅,你不用问我,你回去打听;有一个叫柳叶青的,那和我不是外人。我们也很忙,你不是要赶回去,送信访镖么?你就请吧,我犯不上多事,不耽误你的工夫了。”女子且说且站起来,对少年说:“郑捷,咱们走咱们的。”
这女子很难说话,乔茂深深打了一躬,又谢少年郑捷。郑捷道:“乔师傅不要过意,我们这位姑娘向来是这种一冲脾气。见了沈师傅,请你替我问好,就说白鹤郑捷致意了。如果有用我们之处,请他赏个信,寄到镇江城内大东街路南第五大门,jiāo鲁镇雄鲁大爷代转。我们现在还有点琐事,咱们改日再会。”说罢抱拳行礼,将右手一伸道:“乔师傅请吧!”
乔茂重复施礼,转身要走。只听那女子说:“郑捷,拿出十两银子来。”郑捷道:“做什么?”女子不耐烦道:“送给这位乔师傅,好做盘川呀。省得他在路上,偷偷摸摸,再生枝节。”郑捷含笑答应,!果然拿出一锭银子,追出树林,送给乔茂。乔茂接了,揣在怀内,又谢过了,低声问郑捷道:“郑爷,这位姑娘贵姓?”郑捷道:“你不用问,沈师傅自然知道。”乔茂又歉声说道:“郑爷,不瞒你说,我真不知道此处是什么地方,也不知我被囚之所,是哪家绿林道的垛子窑。你老如果知道,还请费心指示一条明路。”郑捷道:“此地是洪泽湖东畔高良涧的一个小村。我们也是打这里路过,也不知道近处有何qiáng人潜伏,你自己打听吧。”说完,转身走入林中。
乔茂这才知道,自己竟被贼人掳出二三百里以外。当下将蒙头手巾,往下扯了扯,约摸方向,向北走去。找到一处村镇,叫做苦水铺的地方,寻着一家旅舍,入店投宿。把附近地名打听明白,方知被囚之处,大概是在李家集附近一带。又访问了一些情形;恐被贼人碰见,乔茂立即取道北上,给胡孟刚送信去了。那白鹤郑捷隐身在林后,直望着乔茂低头疾行,投北去远;这才转身,走到那少年女侠的面前,说道:“姑娘,咱们走吧。”
女侠把头一扭道:“哪里走呀?你回去你的,我决计不回去了。”白鹤郑捷央告道:“姑娘不要怄气了,你老只顾跟杨姑爷生气,岂不教师祖为难?况且这里面很有些个情节,不尽是杨姑爷贪恋女色。”
女侠脸一红道:“啐!我才是傻子呢,就是你们jīng明!你们信他这些屁话,我才不信呢!你回去告诉你师祖,我这一辈子反正不嫁人了,我也犯不上为他姓杨的当尼姑去。我只仗着我这一柄剑,闯dàng到哪里,就是哪里。多咱遇见能手,把我宰了,我这一生也就完结了,你去吧!”
白鹤郑捷搓着手说道:“姑娘,姑娘!你老消消气!你老请想,杨姑爷如果真是荒唐人,凭我师祖岂肯轻饶了他?这里面实在真有别情。那李家的女子,实在是个难女,被杨姑爷搭救出来的。她已无家可归,她自愿为婢为妾。杨姑爷他那样气傲,现在也很觉理亏,再三向师祖赔罪。他如今很愿面见姑娘,诉一诉衷情;姑娘怎么说怎么好,他一定照办。就是那李家女子,也跪在师祖面前,再三诉说杨姑爷本不欲娶她;是她不愿失身于他人,所以才有这事。她说姑娘如果怜惜她,就留下她,给你老做个侍婢。如不愿见她,她情愿投到尼姑庵去;决不肯恩将仇报,破坏了杨姑爷和你老的美满姻缘。那话说得至情至理,很是可怜。现在杨姑爷已然追来了,李家女子也来了,师祖和我师父也都来了。你老一回去,满天风雨全完。你老总不回去,那可教我怎样jiāo代?姑娘再不回去,我可就给你老磕头了。”
这女侠把身子一扭道:“磕头就磕头,姑娘还受得住你几个头。告诉你吧,就教姓杨的一步磕一个头,来请我回去,我也不回去了。我今夜就去探庄杀贼,遇见武艺高qiáng的贼人,给我一刀,我就一了百了,不管他什么李家张家的女子了。再教我看他们的眉眼,我至死也不gān了。”说着站起来便走,道:“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