訾有德笑笑:“咱这不是出来了吗?没事,爸爸。”
訾文海点头:“我现在正在想,不能让这两个厂合起来对付咱,最好能让他两家先打起来!咱拉上其中一个厂,打击另一个厂,先打败第一个之后,再收拾第二个,分而治之,最后全部歼灭。等咱厂建好之后,看看怎么样能让陈六子惹上官司,只要把他拖进官司里,那就好办了。”
訾有德眼睛一亮:“爸爸,这招准行。他陈六子gān染厂内行,打官司他可是外行吧?”
【5】
明祖卖了厂之后到了济南,正在寿亭办公室说话。二人坐在那里,有说有笑。
明祖说:“六弟,这卖了厂,浑身真轻快,心里也宽绰了很多。愿意早起,就早起到海边上遛一圈;愿意晚起,就一直睡,不用挂牵着厂里的事儿。”
寿亭倾着身子:“我给你指画的那个价钱还行?”
明祖高兴:“可是行!就是我把你那招儿给变了变。”
寿亭感兴趣地问:“怎么变的?也让我学学。”
明祖说:“我给滕井说,陈寿亭给我说了,只要下来二十五万,他就要。滕井知道咱俩的关系,主要是怕你再回青岛给他捣乱,也就认了。六弟,我这计行吧?”
寿亭用力一拍明祖的手:“可是行!当初我脑子乱,没想起这一招来。咱俩该给他来出双簧,价钱兴许还能再抬上点去。”
明祖感喟:“六弟,这就行了。自打你从青岛退出来之后,我就没心gān了。这好比两个不和睦的人一块走夜道儿,虽是又吵又打,可是心里不害怕。这光剩下一个人了,也没人和你吵了,也没人和你打了,可是越走越害怕。滕井虽说没朝我家里打枪,可是断不了让日本làng人到厂里捣乱,还断不了往院子里扔个死猫死狗的,搅得我心神不宁。总算你留给了我那辆汽车,这上工下工的,不怕他在路上办我。你弟妹说,这让她放心不少。滕井买厂的时候,想连咱的车也买了去,我是说什么也不卖。后来他都出到两万块钱。我想,德和洋行的新车才九千多,他为什么出这么多钱?后来他才对我说,他想买过去砸了,不愿意整天想起你来。六哥,你可要小心呀,滕井嘴上不说,心里可是真恨你呀!”
文琪过来冲茶,寿亭说:“下去把你叔叫来。”文琪答应着去了。
寿亭说:“他恨也没用,只要他那些贼羔兵打不进关来,明祖,你就放心,他滕井一点辙也没有。卖厂这事办得不错,惟一可惜的是,贾小姐给滕井当了经理,还用她的名字当了牌子——思雅牌。唉!”
明祖也是无奈:“这个女人论说不坏,就是心太野。算起来今年也四十了,可打江山的那股子劲一点也没减。现在管着俩厂,过去的大华和元亨,总算过了当掌柜的瘾。”
老吴进来了,他已见过了明祖,过来之后先向寿亭躬躬身:“掌柜的,有事儿?”
寿亭说:“你打电话给老三,告诉他孙掌柜的来了,让他叫上他哥两口子,再叫上他家里那块洋姜,就是那兰芝,再给你六嫂打个电话——晚上你也去,咱在一块好好喝喝!”
老吴说:“好,我这就去打。掌柜的,咱订哪个馆子?”
寿亭说:“聚丰德!明祖,咱在海边上住了这么多年,好东西没吃出好来!聚丰德那烹虾段,真是棒。老吴,告诉馆子里,让他一次上四盘子,咱一回吃个够!”
老吴说:“掌柜的,这样上菜,人家别再笑话咱土。”
寿亭说:“你给那掌柜的说,这还是第一步,要是吃着好,兴许还得加两盘子!哈……”
老吴也笑了:“好,这就打电话。孙掌柜的,嫂子刚从宾馆里来过电话,让你踏踏实实地和掌柜的聊,不用慌着回去。”明祖点点头,老吴出去了。
寿亭说:“明祖,这厂也卖了,下一步打算gān点儿什么呢?”
明祖说:“我这不就是来和你商量嘛!六弟,我在码头边儿上有处房子,虽说不太大,倒是能办公。我想开个贸易行。你看这事能gān吗?”
寿亭想了想:“能gān,这事儿能gān。所谓贸易行,就是从这个门儿拿了东西,卖到那个门儿里。不用水,不用电,用人也少,挣钱也挺快。你在染行gān了多年,胶东一带的布铺全熟悉,不用gān别的,往外销布就行。咱不gān染厂了,可咱一样捣腾布。咱这么着,我这花布很快就大批上市,我把潍县以东一直到烟台青岛这块地方割给你,在这一带,你就是飞虎牌的总办理。胶东只要来了提货的,我就往你那里打发。今天晚上吃饭,我再给东俊说说,让他也割给你这块地方。”
明祖很高兴,也很感激,拉着寿亭的手:“六弟,我不说谢了,你这是帮着兄弟吃饭呀!晚上我得敬你两个酒。唉!早知道今日,当初咱俩在青岛打的什么劲!”
寿亭笑笑:“明祖,刚才咱只说了一项,还有一项也能gān。你也可以代表我和三元买坯布。我再帮你在济南联络几个染厂,这整个济南的染厂要是都从你那里进坯布,量就相当大。面对这么大的量,滕井也好,上海那些纺织厂也好,都不敢小看。就是你加完了利润,也得比这些厂自己去买便宜不少。怎么样?”
明祖高兴:“行,现在上海开往青岛的轮船就是一个礼拜一趟。六弟,有你指画着,这贸易行能gān大了,不一定比元亨少赚钱。六弟,这下我心里有底了。”
寿亭拿过土烟逗明祖:“我这么多年,就是没能让你抽一支土烟,刚给你支了招,你得抽一支。”
明祖笑了:“好,抽一支。”
二人笑着点上烟。寿亭说:“明祖,咱这些年挣的那些钱就不说了,就光卖元亨的这二十多万,吃上两辈子也没事。可是你记着,这钱不能让它老老实实地躺着睡觉,要让它来回地转。这一转,利就来了。明祖,gān这贸易行得忌讳一件事。”
明祖问:“什么事?”
寿亭说:“囤货。十家倒闭的贸易行,最少有九家倒在囤货上。这囤货囤好了,能狠赚一把;要是囤不好,把钱全变成了货,货再囤死了,明祖,那可是哭都来不及呀!”
明祖点头。寿亭又说:“明祖,你什么时候想囤货,先来电报问问我。布以外的货我不懂,但是在这一行里,我还不至于走了眼。”
这时候,金彪进来了。他一看寿亭和明祖说话,又退了出去。明祖站起来说:“六弟,厂里这么忙,有什么话咱晚上再说。我先回去了。”
寿亭送明祖下来楼,刚想用厂里的洋车送,东初开着汽车进了厂。寿亭笑了:“明祖,济南这买卖家一共有两辆汽车,一辆是苗先生的,另一辆就是东初这花车。我琢磨着,在外国,这车兴许是专门为唱戏的准备的,弄得花花绿绿。我在上海,看着那窑子门口净些这样的汽车,兴许是出去接嫖客的。哈……”
东初从车上跳下来,拉着明祖的手用力摇,十分亲切。寿亭制止:“老三,有什么话晚上再说,先开着你这花汽车,把明祖送回宾馆。顺便拐个弯,路过泰康点心铺,买上二斤好点心,让孙嫂子也尝尝咱济南的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