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染坊_陈杰【完结】(121)

2019-03-10  作者|标签:陈杰

  东初高兴地答应着,和明祖上了汽车。车都快到厂门口了,明祖的手还伸在车窗外边。

  老吴站在寿亭旁边,一块儿看着汽车出了厂门,他也十分感慨:“这一眨眼的工夫,掌柜的,十五六年了。从当初的对头,到今天的朋友,有些事还真没处猜去。”

  寿亭站在那里,也是感触良多,连着叹了好几口气。随后他说:“过年的时候,苗哥打发人给我送来四瓶汾酒。我也没舍得喝。那天我去苗哥家,他就是拿这汾酒招待的我。俺俩喝了一瓶,真香呀!我挣了这么多年的钱,还没喝过这么好的酒呢!我从厂里直接去馆子,你拐个弯,到家里拿上这四瓶酒,咱一块儿喝了。”

  老吴说:“行。”接着他又试探着说,“掌柜的,孙掌柜的也算是岛上名人,和苗先生也认识。你看看,咱是不是请一下苗先生?”

  寿亭摇摇头:“要是请,苗哥肯定能去。可是,明祖这来头还是小了点儿。别让苗哥嘴上不说,心里说我给他添乱。我看就免了吧。”说着寿亭上了楼。

  家驹拿着一张报纸和一个信封跑进来:“六哥,明祖走了?”

  寿亭说:“刚走。晚上咱一块吃饭。你手里拿的什么?”

  家驹说“六哥,刚才我去洋行里签合同,见有我的一封信,可是打开一看,就是一张报纸,是用快信从南京寄来的。”

  寿亭站起来:“是沈小姐?”

  家驹说:“不知道,只有报纸没有信。”

  寿亭又坐下了:“报纸上说什么?”

  家驹坐在旁边:“是姓林的在报上骂你。还念吗?”

  寿亭笑笑:“怎么骂的,我倒是要听听,念!”

  家驹小心地抬眼看了一眼寿亭,然后念道:“‘陈寿亭jian商诈买,林祥荣如数履约’。六哥,这是题目。你往下听,‘去年十一月初,济南宏巨印染厂老板陈寿亭,到上海六合染厂,与林祥荣先生协商联合在济南印制花布事宜。六合染厂林老板知道陈氏原为讨饭出身,为人恶劣,心存刁顽。陈氏是在青岛靠坑骗发财起家。他曾经破坏抵制日货,购买了日本东亚商社的布匹,又不顾民族尊严,贪图小利,把自己在青岛经营的青岛大华染厂高价卖给了日本人。面对如此无赖,林祥荣先生不堪与之为伍,一口回绝联合事宜。陈氏恼羞成怒,故伎重演,操起看家本领,化装成叫花子混进六合染厂门市批发处,骗走花布八千件,约合六十四万多米……’”

  寿亭听着,脸上的表情变化不定。

  他一拍桌子站起来,吓了家驹一跳:“六哥,你……”

  寿亭夺下他的报纸:“我这些天一直想不出什么好招来对付姓林的,这回行了,他给我支了招。你现在就去报馆……”

  【6】

  东俊在办公室里拿着林祥荣寄来的布样用放大镜看着,那块布有二十多米。他打开抽屉,拿出剪刀,剪开一个小口,然后用力撕下来一块,再用放大镜看布碴儿。随后他高声喊:“老周!”茶坊老周进来了:“大掌柜的。”

  东俊把那块布递给他:“你到车间jiāo给李先生,让他洇湿了,上拉宽机拉,再上拉长机拉,不要烘gān,要晾gān。让他记个数,全面测一下这布的成色,明天早上告诉我。”

  “好,我这就去。”老周拿着布走了。

  东俊再看林祥荣的信。这时东初进来了。

  东俊问:“怎么没把明祖接过来玩玩?”

  东初说:“他说先回宾馆歇歇,晚上一块吃饭。六哥让你带上大嫂。你看的什么,大哥?”

  东俊一笑:“林祥荣回信了,报价七十八块钱一件,八百米。折算过来,比滕井的便宜七块多钱。我看着这布的成色还行。你看看。”

  东初接过来用手捻,又拿着放大镜在布上面找疵点:“嗯,这新式机器织的就是好。同样的棉花,却是两个成色。”

  东俊笑笑:“这不是本国棉,林家用的是印度棉,这棉花毛长,刚才我撕着挺有劲呢。”

  东初说:“晚上吃饭的时候,把这布拿给六哥看看。”

  东俊拿过布来放进抽屉里,东初有些诧异。东俊说:“你看看林祥荣这封信,他在上海的报纸上大骂陈六子。唉,这样一来,你六哥能不能gān下去,还是个问题呢!”东初拿过信去看,东俊接着说,“我给他说了好几遍,开埠倒了,林祥荣下一个目标肯定是咱这边。这下好了,全国都知道他骗了林家的布,如果滕井那边的布一断,谁还敢和他做买卖!这不认字就是不行呀!不明白‘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个理儿,下一步还怎么混?我看他怎么收拾吧!”

  东初看完了信,面有怒色:“大哥,林祥荣这么gān是不是有点无耻呀?六哥多次让他来提布,他就是不来,这倒反过来往六哥头上扣屎盆子。这是什么玩意儿?”

  东俊把信拿过来放进抽屉里,劝三弟道:“老三,咱和你六哥,既是亲戚,又是朋友,弟兄们感情也不错。咱不能见死不救!可这救,得分怎么个救法儿,咱不能明着救!”

  东初认真地听着,也认为哥哥说得有理。东俊接着说:“你的文字比我好,你给林祥荣回封信,就说咱已经和陈寿亭一刀两断了,让他觉得咱和他一伙,就是接下来没人卖给你六哥布,咱也可以代他买。不能让外人知道!今天晚上一块吃饭,千万别提这事!一是明祖来了,大伙高兴,一提这事你六哥那脾气又急,别弄得大家不痛快。再者,你六哥要是知道这事,肯定和姓林的不算完,他要是行动得快了,林祥荣就知道是咱给他透的信儿,这就不好了。你记住了?”

  东初犹豫地说:“大哥,这样不大好吧,六哥可不是外人呀!”

  东俊说:“三弟,事已至此,这句话我得说出来了。陈六子尽管对咱非常好,但毕竟是同行。他这又来了济南府,咱这俩厂挨着没有二里地。咱现在已经被他压下去了。他开业,去了沈小姐,去了苗瀚东,这是多大的声势!三弟,这一山二虎,也不能不防着呀!客商到济南来提货,买他货的越多,买咱货的就越少。三弟,六子这人是不错!可他真成了大树,把咱罩在他的树yīn下头,这树下长不成树,咱就麻烦了!”

  东初说:“你说得倒是对,可我怎么觉着咱不应当这么办呢?他要是真怕咱gān大了,能给咱二十万匹的买卖做?大哥,这事得想想!”

  东俊有些着急,他把手放在东初手上:“三弟,他是不怕咱gān大了,可咱怕他gān大了呀!”

  【7】

  清晨,宏巨布店门口排着好多人,大都是些中年妇女。有的坐在马扎上,看来是排了一夜。

  胖女人:“报上说那虞美人花布一分钱五尺,这准吗?”

  瘦女人:“人家在报上说了,要和平常布店里的不一样,甘愿受罚!大姐,你几点来的?”

  胖女人:“我昨天晚上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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