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叫花子裹着花布要饭,过路的人都笑……
寿亭在办公室里回答记者:“这些布,当初是我一块钱一件买的。现在我卖一分钱五尺,还是十几倍的利。因为这是废布,不能做衣裳穿。回头诸位走的时候,我送每人三丈本厂的花布,你们比一下,看看这两种布有什么不一样。”
【8】
几天之后,布铺门口,都有这样一景——大板子上贴huáng纸,红字写着“本店所售花布,均为本埠宏巨染厂出品之飞虎牌,本号不经营虞美人牌花布”或“不售虞美人,只售飞虎牌。买尿布去西门里”。
寿亭和家驹出来看市场,他俩看着布铺门前的那些招牌笑。
布铺掌柜的迎出来,寿亭问:“我那布卖得怎么样?”
布铺掌柜说:“还行,现在有身份的人家都买你这布,都说颜色也好,布也瓷实。你这飞虎牌可是叫开了。”
寿亭大笑:“你那虞美人退回去了吗?”
布铺掌柜说:“全退了,就是还没退钱。现在外埠也有地方知道了这事,退货的很多。我得着信儿后就告诉了天津我四弟,他退得早,钱要回来了。”
他俩和掌铺的打了个招呼,继续向前走。
寿亭对家驹说:“你准备一下,明天发给天津三百件虞美人,我让他全面开花。让金彪去盯着办。往南嘛,沈小姐就在南京,我得让她知道这事。家驹,发南京二百件。但是,告诉南京的外庄,不能再往前走一步。派出人去看着,如果镇江、常州、无锡、苏州出现了咱这虞美人,告诉南京外庄老马,就不用回来了!这事,家驹,得派上人盯着办。回去之后,告诉老吴,南京来的那客商在这里磨叽了好几天了,想做飞虎牌的南京总办理。那就先给一百件,条件也一样,不准卖出南京去,合同也只签三个月,不能签长了。如果把布卖出南京,保证金不退,当时取消总办理资格。”
家驹问:“这是为什么?林祥荣能在报纸上骂了咱,咱为什么不能同步进上海?”
寿亭笑笑:“家驹,gān买卖能怄气吗?”
第二十四章
【1】
早上九点多钟,远宜来到南京新街口德安布铺,站在花布柜台前,她旁边跟着个丫头。伙计一看,眼神里透着惊异,殷勤热情:“小姐,你要点什么?”
远宜笑着问:“有虞美人牌的花布吗?”
伙计嘲笑:“还虞美人?早退掉了。现在讨饭的才要穿虞美人!小姐,你不是开玩笑吧?”
远宜问:“有什么牌子的?”
伙计忙着把布展开:“新牌子,飞虎牌,济南出的。这花样也是新的,刚从德国刻回来的版。人家不像虞美人,一个版用好几年。这布印得好,布也厚,很好的。小姐,这些天报纸上全是‘飞虎戏美人’的故事,你不知道?这宏巨染厂的老板叫陈寿亭,原来是个讨饭的。”
沈小姐打断他:“飞虎牌一共几个花色?”
伙计说:“八个,你看这一种比较适合你,很素雅。”说着顺手拿过一种。
沈小姐说:“八种每种给我来三丈。”
伙计有点傻。沈小姐声音不大:“听到了吗?三丈!”
伙计说:“好好。小姐,你买这么多gān什么?”
沈小姐笑笑:“我把窗帘、chuáng单,全换成飞虎牌。”
伙计半懂不懂地点头,丈量着布。小丫头站在一旁笑。伙计问:“这位小妹,你笑什么?”
小丫头说:“你说的那陈寿亭,是我们太太的哥哥。”
林祥荣坐在皮椅子里,一点威风也没有了,头发也掉在额头上,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
孙先生站在那里,神色焦急,几次想说话,都被林祥荣抬手制止。
孙先生还是忍不住,说:“董事长,各地都在拼命地退货,要求我们还回货款。现在有几个地方,我们的外庄经理,都被当地的店铺打了。我们该想一个解决的办法出来。”
林祥荣说:“太可怕了,我没想到他会这样做。”
孙先生说:“董事长,眼前的这种事态要及时制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现在陈寿亭骗走的虞美人,和他自己的飞虎牌同时到达南京。过去经销我们产品的南京总办理,现在是飞虎牌的总办理。董事长,南京离上海太近了。上海六大棉布行的经理全都到了济南,如果我们再想不出办法来,用不了几天,他就会打到上海来。董事长,事情太紧急了!”孙先生急得双手抖动。
林祥荣闻言大惊,慢慢地站起来,盯着孙先生:“他想gān什么?”
孙先生说:“不光上海,现在镇江苏州一线的棉布商也都去了济南。山东周经理打回电报来,说那些人都等在那里,争着拿到飞虎牌的总经销权。董事长,这事不能再拖了!我们应当先退款,抓紧使用好布印制,把拉长机的拉力也减回来,把我们的牌子改成‘绝代虞美人’。如果我们就这样等着,就会像报上说的那样‘飞虎戏美人’了。”
林祥荣坐了回去,双手插在头发里,丧气地叹气:“这个陈寿亭太难对付了。赵东初多次来电,让我取回布来,我大意了。他劝我那么多次,可是我没把他当人看,没想到他敢与林家对抗,总是想用硬的方法压服他。唉!孙先生,我现在脑子很乱,你先退款,让我再想想。我不能就这样输给他,事情还没完呢!”
孙先生看着林祥荣垂下了头,无奈地叹口气出去了。
孙先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拿起电话:“林公馆吗?请抓紧让林伯听电话!”
林祥荣在办公室里垂头丧气地坐着,电话铃响了,林祥荣拿起听筒,没好气地问:“谁?”
林老爷说:“你爸爸!你给我滚回来,事情出了这么多天,还不服气!抓紧回来!”对方挂断了电话,林祥荣拿着电话犯傻。
【2】
訾氏父子的模范染厂,办公室是新的,家具也全是西式的,很气派。爷儿俩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是一摞报纸。訾文海指着那些报纸说:“陈六子厉害吧?林家从清朝就开始做生意,曾经和胡雪岩共过事,就是这样的买卖家,都扛不住他。有德,这陈六子就在济南,离得咱太近。如果咱的产品一上市,一场争斗也是在所难免。唉,现在我还没想好,是除掉他,还是躲着他。”
訾有德笑笑:“爸爸,我想,还是给滕井打个电报,让他来一趟,咱们一块商量商量。”
訾文海摇头:“滕井不会有什么好办法,他在青岛和陈六子斗了那么多年,也没斗过陈六子,更别说现在是在济南了!”
訾有德试着问:“让滕井断了他的坯布,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訾文海说:“这个办法我也想过,但是三元和宏巨加起来,坯布的用量相当大,只怕滕井不肯放弃自己的jiāo易。”
訾有德说:“我看差不多。爸爸,你想呀,滕井要不是为了打垮山东的印染工业,他能和咱合伙办厂吗?滕井是把他的帝国利益放在第一位,咱就这样给他说——陈六子和三元的发展,妨碍日本产品在山东的扩张,我觉得滕井能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