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初说:“六哥,你快说吧,这就把我哥急死了!”
寿亭说:“中午这饭你是请定了!听着,印染完了之后,gān布下浆,洇透了,再上甩gān机,然后拉宽整平,这是单浆。你得答应晚上饭你也请,我才说挂双浆呢!”
东俊抬手佯装打他,寿亭吓得缩头:“我说,我说。想让布再厚点儿,把挂浆机改一下,把两个滚筒调低了,滚筒下部蘸着浆转,布在整平之前先从挂浆机上过去,接着趁热整平,这布就厚了。东俊哥,我拆下来的那俩废物就在厂西头放着,你走的时候,正好,你兄弟俩一人扛一个。”
东俊笑起来:“你是真有一套呀!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呢!对,这很简单,就是没想到。晚上饭我也请了!”
寿亭说:“姓马的蒙訾文海那样的外行当然行,让他跑到这里试试?还二成份子!就是挂浆呀!一件布里多上一块钱?老百姓买回布去一下水,黏黏糊糊的,人家不骂咱吗?就这点本事,还跑到济南府吓唬我?我用我的巡河pào一pào就结果了他!”
大家都笑起来。
【6】
林氏企业开完了董事会,大家纷纷过来给林老爷道别,林老爷也和大家打招呼。最后,会议室里就剩下他爷儿俩,林老爷坐下,林祥荣也坐下了。
林老爷说:“祥荣,寿亭收到你的信,好像不把马子雄放在眼里。不能刚刚胜了滕井,就高兴过了头。前天他给我来了电报,也是八个字,说‘绳索钢叉,专绊快马’。这马子雄可不能小看呀!”
林祥荣说:“是,东初也给我来了封信,我看也有点轻视马子雄。爸爸,这模范染厂背后是个银行,不能小看他的实力。走,到我办公室,你看看,他想在上海招标买布呢!”
林老爷一惊:“噢?要是那样,纺织行的水分就全给挤gān了,大家的生意还怎么做?这个马子雄,曾经在上海练过这一手。他找一个人,专往低里喊,你低他跟着低,低得快让你受不了啦,正好让他套住。他那回是收的保证金,中标不履约,保证金就被罚扣掉。那时候竞争没有现在这样激烈,纺织厂也少,以后也没人去了。可现在要是这样gān,不仅上海的这些厂会应标,我看日本人、英国人都得参与进来。那可真叫拼命呀!”
父子俩说着来到林祥荣的办公室,林祥荣把报纸递给父亲。林老爷掏出花镜来看着,林祥荣亲自给父亲倒水。
林老爷摘下花镜,点着报纸说:“和上次完全一样。这事你是怎么想的?”
林祥荣:“昨天早上,模范染厂招标组派人送来了标书,报纸是后出来的。我已经派人送到济南去了,这时候大概都收到了。”
林老爷说:“这是胡闹呀。马子雄去了之后,还得往布上挂浆,他一挂,大家都得跟着挂。咱又挂不他那么好,这不是添乱吗?”
林祥荣笑了:“东初来信说,六哥是挂浆的祖师爷,让我们放心好了,到时候他派人来指导咱们挂。”
林老爷说:“寿亭说的大概是手工挂,不是机器挂吧?”
林祥荣说:“爸爸,东初说六哥就是靠挂浆发家,机器挂也会的。你放心吧。”
林老爷笑了:“这个寿亭……”
【7】
下午,寿亭办公室,家驹给寿亭念完了标书,担心地看着他:“六哥,这姓马的还真不能小看呢!”
寿亭点点头:“这一招是够毒的。我这巡河pào猛一下子还不知道往哪里打呢!”
家驹看看标书,说:“六哥,这标书上还有英文和日文,看来他是想来个中外大战呀!”
寿亭一听,猛一下收住笑容,开始愣神,眼从家驹的头上看出去,呆在那里。家驹想站起来,寿亭伸手:“别动!”然后继续往外看着,手也停在那里,不肯放下。他看着外面,用一只手在桌子上摸索着找烟,家驹慢慢地把烟放到他手底下,他摸出一根来,家驹忙给他点上。他叼在嘴上并没抽,只是那样燃着。稍后,他回过神来,认真地问家驹:“你是学染织的,这布横着撕是经线受力,还是纬线受力?”
家驹知道这不是开玩笑了,想了想说:“横着撕是经线受力,纬线受力仅为百分之十。六哥,你问这些gān什么?”
寿亭站起来:“你马上给周涛飞发电报,让丁文东以最快的速度来济南。然后你立刻回来,咱俩要商量大事。”
家驹答应着,快步跑下楼。
寿亭又坐回去,大声喊:“飞虎!”
飞虎闻声进来,这时寿亭已经到了门口,他拨开飞虎急速地下了楼。
这时,老吴正好从屋里出来。他问:“掌柜的,你这是gān什么去?”
寿亭盯着老吴,愣神。
老吴害怕,双手扶住寿亭:“掌柜的,你这是怎么了?”说着就想哭,“掌柜的,你哪里不舒坦?”
寿亭缓过来:“没事儿。我去车间找块布。老吴,没事,我是在想事。噢,碰见你正好,咱厂里一共有多少人?”
老吴毫不犹豫:“二百八十二个。”
寿亭说:“这样,咱给每个工人在银行里立个存折,先存上一块钱,告诉他们不能提出来花了,这是底钱,要是提出来,以后就没法往里存了。告诉工人们,谁要是gān得好,咱就暗地里给他们存,年下再告诉他们总数,一块儿提出来过年。到时候也省得一个一个地发了。”
老吴说:“这个办法好!”
寿亭说:“你就按着工人的花名册存吧。咱这些伙计四十岁以上的也得占一半了,都是跟着咱闯青岛下济南的子弟兵,实在也是不容易。过年多发钱!我这一辈子,就是不当守财奴!去存,按花名册存,存到劝业银行。就这样吧,记住了?”寿亭瞪他一眼。
老吴点头:“好好,劝业银行。”
【8】
模范染厂马子雄办公室里,他在和訾文海一块儿看文件。
马子雄说:“董事长,到现在为止,日本贸易商报名的有七家,上海的有十家,只有林家还有另外的两个厂没报名。离着报名结束日期还有一个礼拜呢。让我意外的是,英国人没有报名。”
訾文海说:“可能中国境内货源不够吧。不用管英国人,他的布咱也没用过,我还是倾向于用日本布。”
马子雄说:“可能是这样,没有英国人更好!我觉得日本人还好对付一些。至于上海的那些厂,我差不多全认识。董事长,你看着,这次竞标将空前激烈。日本商人分属于各个不同的株式会社,这些会社又依附于不同的银行,也是相互竞争。他们也都急于在中国发展。我估计,最后中标的可能是日本人。只是东亚商社没有报名,是不是再催他一下?”
訾文海哈哈大笑:“他不来正好。滕井也有些老了。新一代的日本商人有些有军人背景,有些是家族财阀,甚至过去的贵族也加入到开发中国的行列里来。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