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染坊_陈杰【完结】(34)

2019-03-10  作者|标签:陈杰

  “那就恭喜发财了!”寿亭抱拳相庆,口气里透着冷嘲。

  掌柜的又说:“人家元亨就是大厂,布也好,气魄也大。广告从昨天就上了电台,每天播半个钟头。我昨天盘了一下点,你那飞虎牌还有一匹多一点。再卖了这些,你要是还想让小号卖,陈掌柜的,咱得改改规矩。”

  “噢?怎么个改法儿?”

  刘掌柜向上一拉袖子:“人家元亨是每匹布里让四尺。”说着伸出四个手指头,“人家牌子老,布和你的一样鲜亮,你怎么着也得给五尺吧?”弯着的那个大拇指也弹开来,“至于给伙计们的钱,你也不能等到年底了,这就得发。先发给我,我给他们收着。前一阵子咱就按一块算,随后你怎么着也得给两块五吧?得比元亨多五毛吧?怎么样?”

  寿亭抬起头来看天,在天上寻找,嘴里还不住地发出啧啧的声音。刘掌柜纳闷,也抬头跟着看。他没看到什么,寿亭却越看越有意思。刘掌柜的问:“你看什么?”

  寿亭一本正经地说:“我看着天上想往下掉馍馍呢!”

  刘掌柜气得一甩手:“嗨!陈掌柜的,我gān的是买卖,卖谁家的货赚钱多,我就卖谁家的货。”

  寿亭做个“六”的手势,拧来拧去地在刘掌柜的脸前晃。刘掌柜不解:“你这是什么意思?”

  寿亭冷冷一笑:“你顶多蹦跶六天,六天之后你就得求我。”嗓门突然高起来,吓了刘掌柜一跳。

  刘掌柜把眼一瞪:“求你?你说梦话吧?你要是再较劲,剩下的那一匹我也不卖了,你让人拿回去吧。”

  寿亭点点头:“好好好,我随后就让人来取。六天之后,我在厂里等着你。我先把话放在前头,你这个店,一尺也不让。”他说完就走。

  刘掌柜气里有恨地笑了:“你、你、你做梦去吧!”

  【2】

  周掌柜在院子里练太极拳,周太太撒jī食,嘴里还发出一些jī也许能听懂的声音。柱子过来了:“爹,我可应了人家那三家染坊,到了晌午你可想着去会仙楼呀!”

  周掌柜停下:“同行之间帮点小忙是应该的,再说,这也是你六哥的意思。我看还是免了好,让人家省下这份儿钱吧。”

  柱子为难:“这些话我昨天就说了,人家就是不依。我看,你就去吧。我那嘴和棉裤腰差不多,也不能替你。再说,我和那些掌柜的差着一辈儿呢!”

  周掌柜未置可否:“柱子,咱这一匹布里提了这五厘钱,买卖差了多少?”

  柱子脸色降下来:“至少差一成半,那些小户都不来了,还说咱挣钱没够呢!”

  周掌柜点点头,拿下了挂在石榴树上的剑。柱子说:“那三家染坊倒是高兴了,可咱吃了亏。爹,我想咱那买卖要是再往下走,就得把价钱再降回来。咱不能把财神往外推。”

  周掌柜抽出木剑:“先这么着吧。回头我打封信,问问你六哥再说。这样,晌午我去会仙楼,咱吃亏的事也让那三家子知道知道。”

  周太太在一旁插进来说:“柱子,你也是,咱就是少上二成,也比那三家子加起来多两倍。咱的钱让人家挣了去,你爹本来就心疼,你还跟着添火。就按寿亭说的办。他爹,你晌午到了会仙楼可别再提这事。咱涨价之前挨家挨户地告诉了,人家都知道了,都领了咱的情,你再翻来覆去地磨叽,反倒显得小气。吃了亏,人家也不说咱好。”

  周掌柜认为夫人说得有理。柱子看看周太太,周太太乐了:“你看我gān什么?你要是把那钱价落下来,小心你六哥回来——”用手一指,“不骂死你,就算你命大。”

  柱子挠着头傻笑:“娘,不是我贪财,我是怕把六哥jiāo下的买卖gān小了。嘿嘿!”

  “gān小了不关你的事。真是!”周太太说。

  柱子见自己的建议遭否定,笑笑,去了作坊。

  采芹从屋里出来,周太太忙上去问:“福庆还没醒?”

  采芹说:“醒了,吃了一顿又睡着了。娘,这天也热了,寿亭那夏天的衣掌我也做好了。看看让俺爹写封信,一块捎了去。”

  周掌柜说:“不用捎,过两天卢大少爷就送二太太回来,让他捎着更保险。”

  采芹听到这个内容,脸上有些不安,没再说什么,转回了屋里。周太太凑过来,先回头看看,确认女儿进了屋,担心地小声问:“他爹,咱寿亭不会也弄个小的吧?”

  【3】

  元亨染厂办公室里,明祖志满意得地来回踱步,表情深沉,深沉里透着踌蹰满志。

  他问账房:“第一次发出去了多少匹?”

  “四百三。码头上的船也联络好了,贾小姐从东北来电报,说最少发一千匹。”

  明祖点点头:“嗯。最快什么时候能装船?”

  “下午。”

  明祖想了想:“下午先装一千匹。船后天下午才开,我让车间连班gān,这一天一夜还能染八百匹。先往东北发一千五,剩下的留给青岛和省内,再gān出来,才发北京天津。主要是东北,陈六子截了咱的客商,飞虎牌在东北卖得也不错。咱不仅要把他赶出青岛,gān脆一块儿把他从东北轰出来。”

  账房应诺,随后饮水思源地恭维道:“董事长,这都多亏了人家贾小姐。这回贾小姐可立了大功了。”

  明祖点点头:“嗯。我们要是gān挺了大华,就控制了这一带的染布市场。咱现在连让利带打广告,多少赔点儿钱。等咱稳住了神,咱得合合成本,看着陈六子死挺了,立刻涨价。刘先生,这事你先着手谋划着。那些小股东不明白我的意思,总来找我。下午开个会,省得一个一个地说了。”

  【4】

  寿亭气呼呼地进了办公室,家驹已经坐在那里,拿着报纸正在温习,准备授课,还在报纸题目上画出重点。他见寿亭面有怒气,忙站起来问:“六哥,谁气着你了?”

  寿亭摸过烟来点上:“昌邦布铺。他娘的,元亨的新布今天刚上市,他就敢对我横鼻子竖眼。一匹让我多给他五尺,你说气人不气人?昌邦布铺,狗屎!告诉老吴,以后这个店再来提布,一尺不让。”

  家驹自知理亏,小心应着。他先把手里的报纸放下,拿过桌上另一张纸朝寿亭跟前送。寿亭把眼一瞪:“你知道我不认字,让我看什么?什么事直接说。”

  家驹咽口唾沫,委屈地看看寿亭:“东亚商社的滕井派人送来这个,咱订的那一千件坯布他不能履约了。”

  寿亭腾地跳起来:“什么?让他赔违约金。”

  家驹看了一下那张纸:“他同意赔违约金。”

  “噢?”寿亭感到意外,下意识地把纸夺过来,然后又扔给家驹,“他这是为什么?”

  家驹胆怯:“他这是……他……”

  寿亭头上的筋蹦起来:“说!你看你这个熊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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