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德尔顿夫人站起身要走,帕默先生也站起来,他放下报纸,伸伸腰,向她们逐个看了看。
“亲爱的,你睡着了吗?”他妻子说,哈哈笑了。
他没有理她,又仔细端详端详房间,才说,屋顶坡度太小,天棚都弯了。然后他鞠了一躬,跟别人一道走了。
约翰爵士已经再三敦请她们全家人明天都去巴登庄园过一天。达什伍德太太愿意有来有往,执意不肯多去他家吃饭,自己谢绝了,说女儿们随她们的便。她们也根本没有兴致去参观帕默夫妇怎样用餐,也不指望在其他方面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乐趣,所以也试图推辞,说天气不稳定,不大可能放晴。但是约翰爵士不肯罢休——他说他派车来接,她们一定得去。米德尔顿夫人虽然没有勉qiáng她们的母亲,也催她们去。詹宁斯太太和帕默太太都一致邀请,她们似乎全都害怕剩下自己一家人独处似的。姑娘们只好答应了。
他们刚走,玛丽安就说:“他们为什么要请我们?这所别墅说是租金很低;可是,如果我们家或他们家一有客来,就得去庄园陪他们吃饭,那我们租这所房子,条件就非常苛刻了!”
埃莉诺说:“几周前我们应邀到他们家作客,那是他们对我们的殷勤好意,现在这样常常邀请我们也同样是好意。如果现在觉得他们的聚会可厌无味了,那倒不是他们有了什么变化。我们得到别处去找变化。”
第二十章
第二天,达什伍德家三位小姐去巴登庄园,刚进客厅门,帕默太太就从另一道门跑进来,照常那样兴兴头头,快快活活。她跟她们一一亲热地握手,说又见到她们太高兴了。
她在埃莉诺和玛丽安中间坐下来,说:“见到你们真高兴!天气这么不好,我还怕你们不来了呢,那就太可怕了,因为明天我们又要走了。
我们不得不走,因为,你瞧,下星期威斯顿一家要到我们家来。我们这次到这里来太突然了,马车到了家门口我才知道,那时帕默先生才问起我要不要跟他到巴登庄园来。他可真古怪!什么事从来都不告诉我!可惜我们不能多待了;可是,我希望不久我们在伦敦再见面。”
她们不得不打消她这种期望。
“不到伦敦去!”帕默太太笑起来,说,“你们不去,那我就太失望了。我能替你们搞到一所世上最漂亮的房子,就在我们隔壁,在汉诺威广场①。真的,你们一定得来。我坐月子前非常高兴做你们的监护人,随叫随到,如果达什伍德太太不喜欢出去jiāo际的话。”
她们谢谢她,但不得不谢绝她的邀请。
“喂!我亲爱的,”那时她丈夫刚进屋,她就大声说,“你得帮我劝劝达什伍德小姐们今冬到城里去呀。”
她的亲爱的没有做声;他向姑娘们欠了欠身,就抱怨起天气来了。
“这鬼天气真腻死人!”他说,“这种天气搞得什么东西和什么人都可厌。一下雨,屋里屋外一样无聊。看见熟人全都厌烦。约翰爵士真该死,家里怎么可以没有弹子房?懂得舒适的人太少了!约翰爵士跟天气一样无聊。”
其他的人不久都进来了。
约翰爵士说:“玛丽安小姐,你今天大概没有能照常到艾伦汉姆庄园去散步吧。”
玛丽安板着脸,没有做声。
“哎唷,别在我面前装傻了,”帕默太太说,“我可告诉你,我们什么都知道;我真佩服你的好眼力,我觉得他漂亮极了。你知道,我们住的地方离他不太远——最多不到十英里路,我敢说。”
她丈夫说:“差不多有三十英里。”
“啊!呃!差别不大。我从没到过他家;可是听说那是个可爱、漂亮的地方。”
“我可没见过比那里更糟糕的地方,”帕默先生说。
玛丽安仍旧一声不响,可是脸上却不自觉地流露出关心这些话的样子。
帕默太太接下去说:“那地方很不好看吗?那我想,人家说有多么漂亮的一定是什么别的地方了。”
他们在餐厅入座时,约翰爵士觉得很遗憾,一共只有八个人。
他对他太太说:“亲爱的,人这么少,真煞风景。你今天怎么没有把吉尔伯一家人请来?”
① 伦敦一广场,以英国汉诺威王朝命名。
“约翰爵士,你跟我提这事的时候,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行吗?我们刚请过他们吃饭嘛。”
詹宁斯太太说:“约翰爵士,我和你都用不着讲究这些。”
“那您就是顶没有教养,”帕默先生大声说。
他妻子照例笑着说:“亲爱的,你跟谁都顶嘴,你知道你这是非常粗鲁的吗?”
“我不知道说你母亲没有教养就是跟谁顶嘴。”
“哎!你骂吧,随你的便,”那位好脾气的老太太说。“你娶了夏洛蒂,反正我已脱手,你不能再送回来。你瞧,你逃不出我的掌心。”
夏洛蒂想到丈夫甩不开她,开心地笑了,她兴高采烈地说,无论他怎样对她耍脾气,她都不在乎,反正总得在一起过日子。帕默太太脾气好得那么彻底,无论怎样她都一心要快活,谁也比不上她。她丈夫的故意冷落、侮rǔ和不满,都不能使她伤心;他骂她,苛待她,她却大为开心。
“帕默先生真滑稽!”她低声对埃莉诺说,“他老是发脾气。”
埃莉诺稍一观察,就不愿相信正像他故意要表现出的那样,是毫无做作的真正脾气坏,或者无教养。他大概跟许多其他男人一样,由于某种莫明其妙的偏见,爱好美貌,却娶了个极蠢的女人为妻,因而脾气有点乖僻——不过她知道这种失策普遍得很,一个明白人是不会长久耿耿于怀的。她相信,这只不过是他的一种想突出自己的愿望,因此对谁都轻慢,对眼前的一切都看不顺眼。这是想表现自己高人一等的愿望。这种动机非常普遍,无足为怪;不过用这种手段,尽管在粗bào无礼方面能做到高人一等,却不太可能除了他太太之外还能叫谁亲近。
过不多久,帕默太太说:“啊!亲爱的达什伍德小姐,我想请你和你妹妹赏光,今年圣诞节到克利夫兰①去住些日子,好吗?哎呀,请你们一定要来。在威斯顿一家人在我们家的时候来。你不晓得我会多快乐!
那可真有趣!——亲爱的,”她叫她丈夫说,“你不是盼望达什伍德小姐们到克利夫兰去的吗?”
“是呀,”他嘲弄地答道,“我到德文郡来就是为这事嘛。”
“得了,”他太太说,“你们看帕默先生都盼着你们来,所以你们不能推辞了。”
她们俩都赶忙坚决地谢绝了她的邀请。
“不行,你们得来,不来不行。我知道无论如何你们准会愿意来的。
威斯顿一家人都在我们家,那该多好玩。你们简直不能想象克利夫兰多可爱;而且我们现在非常开心,因为帕默先生老是各处奔波,拉票竞选;那么多人来我们家吃喝,我从来没见过,真叫人欢喜!可是,可怜的家伙!他可累坏了,因为他必得见人就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