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女俱乐部_秦文君【完结】(39)

2019-03-10  作者|标签:秦文君

  "信写得密密麻麻,字也写得野!"张玥的父亲评价道,"还是缺少修养呵!"

  "句子倒很华丽,别是什么书上抄来的!"张玥母亲冷冷地说。

  这对夫妇把信jiāo给女儿,然后放心地进厅里去应酬亲朋好友去了。这时候,男主人又显得绅士派头十足,而女主人更是温柔可人,但这都是他们在把心里的灰暗掩饰住之后的一番景象。

  "他们,心真虚。"洁岚愤愤地说。

  张玥读着信,读着读着就背过身去,好久没有一点动静。

  "张玥,小玥!"厅里传来张玥母亲娇滴滴的声音。

  张玥猛地回过身来,她在哭泣,腮上带着淡淡的泪痕,"洁岚,我恨我自己!"

  "为什么?"

  "因为我变了,变得会把别人看得很坏。那样,其实就是心变黑了!"

  "没那么严重,张玥,你要永远做个好心人!"

  "我们都不要做坏人!"张玥说,"假如哪一天,你发现我坏了,一定要当面指出。"

  "但愿不会有这一天。"

  她们相视一笑,彼此都感到受了鼓励之后的滚烫和振奋。这时,潘同走出来了,他一出门就做了个扩胸运动,朝她们诚心诚意地点点头,说:"里面太喧闹了,分贝大qiáng。张玥,你们别进去了,我们到你房间里去昕唱片!"

  "好主意!"张玥拉了拉洁岚的袖子。

  他们三个溜到二楼张玥的闺房中听激光唱片。张玥的卧室不大,但窗帘、chuáng罩都是粉底小花的,显得温馨而又雅致。她打开了软罐饮料,问潘同:

  "二表哥,想听什么?"

  "听一首钢琴曲《水边的阿蒂莲娜》!"

  音乐响起来,旋律在房内飞扬,潘同立刻沉浸在其中,十分陶醉,他的手搁在沙发扶手上,柔软,光滑;他的饱满的额头,梳理整洁的丝一般的头发都显示了他的气度和睿智,洁岚想,他是个完完全全的城市男孩。

  "你在观察我!"潘同说,"其实我也在观察你。"

  "没错!"洁岚笑着说,"好久未见,我们已经陌生了!"

  "陌生?"他惊讶地说,"也许你是这么想的,但我绝不会有那种感觉。我母亲常在家里谈到你!"

  "她一定谈到那个抽烟事件,那个退回的信引起的故事,对吗?"洁岚说,"我给她带来许多麻烦。"

  "麻烦是小事。"潘同沉着冷静,"你如果晚一个月告诉她真相的话,她这次评高级教师是不成问题的,可现在,这事泡汤了!"

  洁岚沉默着,她觉得自己很鲁莽,怎么也难把生活安排妥当,往往这头平了,那头就翘起来,怎么做人,心里都会有遗憾,都会有空缺。

  "别难过,这不是大事。"潘同安慰她,"我母亲喜欢一生无悔,所以她还感谢你!"

  他就是那种谦和、矜持的男生,他永远不会对女孩说出一句伤人的话,看他那安详的眼神,像个温和的食草动物,兔子、山羊一类的。

  "你们能说些使人高兴的事吗?"张玥忍不住插了一句。

  "对!"潘同朗声笑道,"应该像八九点钟的太阳!好吧,我说一则笑话:我们班有个开后门混入重点中学的人,外号阿混。一天,他对同桌的女生说:等会儿考试时你给我点暗示。后来,真的考试了,那女生只顾做试题,阿混急了,用胳膊时碰碰她,碰一次,她就往边上挪一点;阿混急了,又狠狠地碰了她一下,她火了,大叫:你占的地方已经够大了--她居然没意识到这是个暗号。"

  两个女孩笑起来,问:"后来怎么了?"

  "阿混被监考老师训了一顿,灰掉了。"他笑着回答。

  正在这时,张玥母亲的叫声又不屈不挠地在楼下响起,张玥没法,只能一脸不情愿地下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音乐仍在舒畅地缓缓地流淌。潘同滔滔不绝地谈起张玥,他说张玥很可爱,讨人喜欢,长得也美,这种清丽脱俗的女生在他们班里最多也只有一两个,那些重点中学的傲慢女生有的喜欢佯装生气,有的长了一张火气十足的脸,有的又很疯狂,还有个别衣衫不整,简直像是邋遢少女。

  "你同张玥基本上是同一类型的。"他说,"很文静,也很善良,这很好,只是你比张玥更理智些。"

  作为他惟一的听众,洁岚认真地听着他委婉的谈话,她从第一次见面就信赖这个人,相信他品德高尚,待人和善。现在,她忽然很想谈谈刘晓武,想让这个高明者助她一臂之力,否则,她的心一刻也不得安宁,仿佛随时随地都能哭出声来。

  "有个人,"她吞吞吐叶,"他对我很好,可,可我却并不喜欢他。"

  "这种yīn锗阳差现实生活中大多了!"潘同大包大揽地把话头接了过去,"千万别为这些烦恼,不要qiáng求自己去适应别人,那样,早晚会找不到自我的,我为这个也曾痛苦过,因为我不怎么爱自己的母亲,尽管她是我最亲近的人--我说过,我不是个十全十美的男孩,可我不能qiáng求自己的感情,否则,我就没了翅膀,不能做一只飞上天的鸟,只能在地上做一只jī!"

  潘同挺深奥地同洁岚谈着,他谈兴酣畅,滔滔不绝,可那些类似格言的话语总是无法点中洁岚的内心苦闷,它们很快就如过眼烟云,渐渐跑得无影无踪。这么一晚上谈下来,洁岚的感觉就像跟偶像呆了一会儿:他们萍水相逢,泛泛而jiāo,仿佛没有真正的深厚的了解,总之,就像什么也没发生。

  可是,她愿意同他在一起。当然,外人永远不会知道这一点的。

  1990年11月1日 星期四

  孤女俱乐部的三名成员晚饭后就聚在宿舍内。全校师生的捐款已达三千多元,多得出乎她们的预料。数那捐款箱里的钱时,幸亏有雷老师压阵,否则永远也点不清了,她们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大一笔钱,分票、角票,十块、五十块的,她们眼都花了。

  钱已按雷老师的主张,下午存入了银行。晚饭后,她们要把这存折送往医院jiāo给郭顺妹。

  "她需要时就能取出钱来用了!"洁岚说,"呵,大富翁一个!"

  "她得雇个会计。"颜晓新说,"她数学一塌糊涂,这么多钱怎么算得过来!"

  李霞安安稳稳地坐在chuáng铺上,一整天,她都表现自若,仿佛已全然忘却了张玥的获奖。别的同学谈几频道播放,她就散淡的笑笑,就如别人在谈一件离她十万八千里远的事。她听见她们的谈话,心不在焉地说:"你们两个代表我去送吧,我有些累,想早点睡!"

  她们知道她心里的沉重,李霞不是那种善于假里假气的女孩,她伤心时爱大哭,开心时爱大笑。她们立刻就心领神会地表示同意。李霞从日记本里取出一张郭顺妹的照片,说:

  "把这个带上吧,这是郭顺妹的小学毕业照,她刚来上海时送我的。假如她的医疗证没办好,就贴这张照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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