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太匆忙了吧!”
平太郎放下筷子,一点食欲也没有。
“瞧您!”她连看都不看地说,“从昨天晚上起我不是给您说过好多遍了吗?十一点以前必须赶到老师那里。现在已经九点半了。赶到东京最快也要一个小时呢!”
“要是到老师那里,稍晚一点不是也没有什么关系吗?”
“不光我一个人呐!还有别的人一起去嘛!要是晚了,可真有好瞧的!就是不晚,他们还说三道四呢,一旦耽误了,他们准会背后议论说,架子大啦、自命不凡啦什么的。”
平太郎默不作声。他心里有话要说,但下不了决心。出于无奈,他只好把视线移到饭浆上。火腿蛋、紫菜、凉拌小盘……全是些普普通通的菜。
“喂!”
平太郎的沉默果真引起了文子的担心,她才第一次把白皙的脸转过来。
“您店里的工作不是挺忙吗?”
“哪里,我倒没有什么。下午到银座打个照面就行了。”
“是吗。”
文子背向着镜子,正在照背上刚打好的背结。
“那么,请您慢慢准备吧!”
“你是说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哎呀!真叫人拿您没办法!我可是有事啊。您还得好一会儿呢!”
“是哪位老师,咹?”
文子又迅速地转过身对着镜子。答道:
“是教我绘画的老师呗!这还用说吗?”
“到底是哪位老师,鬼才知道呢!”
这句话终于脱口而出。
“您越说越玄了!”
文子作出不想正面jiāo锋的姿态,敏捷地结好带子,并用手拢了一下头发。
“可能不是教画的老师吧!”
“那么,是什么老师呢?”
文子用手理了理和服的领子。
“是市泽先生吧!”
“真莫名其妙!”
文子迅速地作出了反应。她双眉紧蹙,并用穿着白布袜的脚跺了一下榻榻咪。
“您尽在那胡思乱想!”
“不,一点也不是乱想,我就是这么想的。您到这儿住上一宿,然后就急着回去,这从三个月前就开始了。正是那个时候,市泽先生出现在你的面前。”
“可是。”
文子又一次照了照自己的背部。
“我和市泽先生的事,您不是也欣然同意了吗?还说什么这对我以后发展有利。”
“说过。的确说过。我是说过,象市泽庸亮先生那样的人如果承认并推崇你的艺术,那就好了。他是出身于名门的知名人士,在报纸、杂志社里熟人很多,对古董等也很有兴趣,也常出席展览会什么的。由于他是这样一个人,我曾为了你由衷地高兴。”
“您瞧,您瞧。可是现在您却说出这种奇怪的话来。”
“市泽先生出现以后,你的心就渐渐离我远了,慢慢倾向市泽先生那边。我早就听说,市泽这个人虽然已年过花甲,但早就占有许多女人。他是花柳界的老手了,既有钱又有名,又会笼络女人。文子,这怎能让我放心呢?!”
此时文子已在镜子前打扮完毕。尽管如此,她仍继续整理和服的带子,好不容易全部结束,她才安详地走到平太郎身边。眼前的和服,平太郎虽然已经看惯,但仍觉得光彩照人。昨晚,他们走进这家旅馆时,这件和服曾使女佣们看得目瞪口呆。
文子坐到了平太郎对面。这当然不是为了吃饭。虽然是围桌而坐,但她的坐姿端庄规矩,就象进行茶道时一样。她身上的香气扑鼻而来。
“您说些什么啊?”
声音异常平静,眼角堆着微笑。
“您可不要把市泽先生说得一塌胡涂。关于他的种种流言蜚语,就连我也有所耳闻。不过,那是一回事,我和他又是另一回事。市泽先生把陪他玩的女人和女艺术家严格区别开来,界限是非常明确的。”
文子像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讲解难题似地向平太郎作着说明。
“您也为我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可是,您和市泽先生是不同的。”
“怎么不同?”
“喏,您和我是特殊关系,而市泽先生只是承认我的艺术,并给予大力支援而已。也就是说,他只承认我的艺术,而对我这个人就是另一同事了。”
平太郎心中疑虑重重,如此善行壮举谁能办到?乍一听,他对文子的巧言善辩又有些信以为真。然而就在此时,他的自卑感又有所抬头。这和听文子讲解自己不懂的问题时颇为相似。
可是,他从感情上仍然接受不了。
“这种事实在难以想像,市泽先生正打你的主意,对他可不能掉以轻心。他对你美丽的面容和充满活力的身体正垂涎三尺哩。”
“请您不要说这等低级庸俗的话。”
文子微微皱起了眉头。
“当然,也许会有这样的人。在我参加的水墨艺术会的会员中,也并不是没有心怀鬼胎的人。”
“还是我说得对吧!”
“不,不对。市泽先生和那般无名之辈大不相同。虽说都是富豪,可他出身名门望族。他与各行各界都有广泛的jiāo往,在文化界不知道先生大名的人是没有的。他经常在报纸、杂志上出现,大名鼎鼎,因此他把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象您说的那样低级庸俗的念头是决不会产生的。”
文子像老师对中学生讲课那样一本正经地说着。尽管他俩关系非同一般,但她的话语中仍带几分客气。这是文子的习性。平太郎听文子讲话,每每有这种感觉。
接至当平太郎拥抱文子的时候,他也有同样感觉。如果换了别的女人,准保乐而忘形,然而文子却能在欢愉之际控制自己的感情。
平太郎至今忘不了第一次把文子据为己有的那个夜晚的情景。他的意志被她的端庄彻底征服,整整一夜他未敢贸然从事。他在jīng神上打了一个大败仗。
“您真奇怪,我会是那样的女人吗?”
文子灼人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平太郎。
“我不愿意这样想。”
平太郎此时的心情,宛如生气的小孩被哄得破涕为笑时一样。
“我本来不这么想的,可是,看到你这样急着回东京,不知不觉就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对不起!”
文子虔诚地道歉,
“在您帮助下,我在水墨画界得到一定程度的承认,这是您全力支援的结果,我衷心感谢您。可是,未来的道路荆棘丛生。像现在这样别人还想拽我的腿呢。不光是伙伴们,就是前辈们的嫉妒也相当qiáng烈。他们企图结成一道墙,以便阻拦我继续向前发展。”
“哪个行业都是这样。”
平太郎点头赞同,
“拿我来说吧!如今总算有了三个店铺。可在这以前,却吃了不少苦头!警察抓过我,bào力团打过我。事后我才知道这都是同行们背后捣鬼,使我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