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你回来得很晚吧?”
“是的。”
由利子低着头回答。
“岛村君,您连电报也不打一个。”
话音中似含嗔意。
“我就是这种主张。我喜欢飘然而来飘然而去。”
“可是您难得到北海道来,总得作好各种欢迎的准备吧。”
“作什么准备啊!”
岛村笑了。
“当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不过您来的第一个晚上总想让您住在家里。”
“谢谢。”
“嫂嫂感到很遗憾。说是今晚一定把您拖去,我就是专门来告诉您的。”
“到底你还是本地人啊。”
岛村仔细端祥着她说,
“啊,为什么这么说呢?”
“嗯,我现在才明白,你这个人与这块土地很协调,正如一个古老比喻说的那样,如鱼得水,使人感到jīng力更充沛了。”
“是吗?因为我是个乡下佬嘛。”
由利子微微含羞地说。
由利子邀岛村到外面走走。
“没有特别值得带您去的地方,只有平原是我们的自豪。”
由利子说完,到附近的出租汽车公司叫了一辆车来。她这样做可能是嫂嫂出的点子。
“请去水光园!”
由利子对司机说。
汽车在笔直的道路上奔驰。一路上看到很多骑自行车的人。路旁有卖旧衣的店铺,一些农村打扮的人围在那里。
“带广嘛……”
由利子在车内开始导游。
“虽说没有象样的产业,但有广大的农村,大伙儿都到这个镇上买东西。铁路也是如此。根室本线、土幌线,广尾线和连结东西郊区的十胜铁路等,全都集中到带广了。”
由利子一会指着这里说是广播电台,一会儿指着那里说是当地的百货大楼;凡从车上看到的,她都一一作着说明。
水光园在镇子的边上。
树上的叶子也都落了。
园中有一尊西装外边穿着蓑衣的男人铜像。
“据说是带广的开拓者。”
由利子站在铜像前解说着,
“那是明治初期,当时工作异常艰苦,在开垦土地前,人必须先和熊等野shòu斗争。”
她现在的形象和在东京街头遇到她时越来越不同了。
“您gān吗那么看着我啊?”
由利子垂下眼睑问道。
“大概因为太象地道的北海道人了吧。”
走在公园里,她不断向熟人点头施礼。
“你jiāo际真广啊。”
岛村开玩笑地说。
“本地人都是这样哩。虽说不怎么熟,但经常碰面。”
他们又上了汽车。
离开市区,车子通过一架长桥。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展现在眼前,东方的地平线朦胧可见。北面和西面的山脉成了大平原的屏障。这些山,虽然从带广市内也能看到,但置身子宽广的平原中仔细观望,更显得雄伟高大。
“那是大雪山脉。”
由利子指着北面说。
“下边带我到哪里去?”
岛村问道。
“对您来说,农村比城市更好吧?”
说着她微笑了一下。
平原上星星点点分布着牧场,这些牧场都由白杨树环绕着,都建有青饲料贮仓。
车子在广阔无垠的旷野上飞奔。不时有部落出现,部落旁边都有落了叶子的树林。然而部落之间距离甚远。所有的房屋都是小窗子,矮屋顶。北海道腹地的农村呈现一副随时防范严冬的姿态。
“这样一直走下去,可以直达大海。”
“是太平洋吗?”
“是的。这山的尽头伸入大海处就叫襟裳岬。”
岛村听了由利子的说明,也没能马上想象出这一带的地形。
在他的脑海里,只有一张粗略的整个北海道的大草图。大平原上也有一些小山点缀其间。
他们来到一座小山下。把车子停下后,由利子一马当先钻入林中。她沿着小路急步跑去的后影,使岛村产生一种新鲜感。山上大部分是落叶松,只有树枝遮掩着山坡。
“小时候我常到这一带来远足。”
她说道,
“从这里一直朝前走,就到广尾线的更别站了。当时我们就从那里乘火车返回。我的腿没劲儿,总感到累得很。”
树林的上空,象洗过一样清澈。
“听说你一直在作画,是吗?”
岛村折着树枝说道。
“是谁说的?……啊,是嫂嫂。”
由利子蹲下抓了一把松叶。
“回到这里,感到东京很可怕。”
“可怕?”
“到底是乡下佬嘛。在东京时觉得没有什么,可回来以后总觉得东京人了不起,很可怕。”
“哪有这种事,在东京的人不都是乡下佬么。”
“不过,东京这个城市好象被风刮起来,没了根基,又像发高烧的病人。这样一些东西,回来以后才有了进一步的体会,在东京想gān什么事,总觉得不符合自己的身份。为了摆脱这种不协调,我就看您给我的画帖,或去写生,拼命地学习。”
“你抓住什么了吧?”
“我是想抓住些东西,但不是那么容易的。就象眼前的山岳一会近一会远一样……”
她的言外之意好象是,如果岛村一直跟着我该多好,那样我的迷惘就会消除了。
“你昨天晚上怎么不到旅馆来啊?”
“……”
“原以为你会和嫂嫂一块来的。”
“因为太晚了。”
“电话里也太老成持重了。”
“是吗?”
“今天早上也以为会来得早些哩。”
“我想太早了不好。”
“你以为我会睡懒觉吗?”
“不,另有别的原因。”
“哎,是什么啊?”
“……有点不好说哩。”
由利子回头对岛村奇怪地笑笑。
“还有不能说的理由?”
“是的。”
岛村想起由利子进屋时一瞬间流露出的窥探隐私般的微妙表情。
“进屋时,你也莫名其妙地到处看来着。”
“哎呀”
晚着她用双手捂住脸,
“真讨厌,你觉出来了?”
“当时我没有说,可都看见了。”
“……那么,如何是好啊,说呢,还是不说。”
她歪着脑袋思考着。
“什么啊?”
“告诉你吧。岛村君,我原以为你可能不是一个人住在旅馆里。”
“不是一个人?”
“是的。”
说着她深深地点了点头。她此刻的表情异常复杂,岛村从未见过。
岛利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原来以为岛村可能带着女人一起来。怪不得昨天晚上打电话时很注意分寸,今天早晨过了十点以后才来,进屋后又到处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