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陆辩解说:“大姐,公务员考试出什么题,怎么看待答案,这是另一个问题。而现在我们在说的问题是——营私舞弊的现象!我亲耳听到一位招聘者对另一位招聘者大言不惭地说:‘咱家招人,当然咱家孩子优先。’近水楼台先得月——古今中外都认这个理。还有的招聘者,把有关系有后门的应聘者的标准彩照输入了手机里,面试时还居然打开手机看一下,生怕认错了。这成gān什么了嘛!”
李一泓也说:“大姐,我比较支持小陆的想法。明天的汇报,重点是平德县的问题。但同时谈一谈公务员公开招聘过程中的不正之风,那也是可以的嘛!”
徐大姐不高兴了:“我说不可以了吗?我反对的是你们先谈那种不正之风!汇报要有主次,平德县的问题是腐败问题!是我们汇报的主旨内容,所以要一开始就谈,谈够,谈透。之后再……”
小陆打断她:“如果谈完了,省委书记说,那个什么不正之风的事,以后再说吧,我们怎么办?”
徐大姐说:“那就以后再说。以后也可以用信息反映的方式!”
小陆反驳道:“那不正之风,这一次不但大行其道,岂不是还得逞了吗?”
徐大姐往起一站,严厉地说:“我不跟你们二位辩论了!反正我还是那三个字‘不同意’!”说罢,怫然而去。
李一泓在宾馆捧着一摞复印材料离开复印室,经过大堂时被叫住了。
“李委员!”总服务台后面的值班员举手一指:“那儿有位同志找您……”
李一泓扭头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去——公开会客的沙发那儿,缓缓站起了一身警服的安庆市公安局的赵副科长,李一泓愣在原地。
赵副科长走到李一泓跟前,不动声色,站得顺条笔直地说:“李委员,我到你房间去找过你了,碰到一位年轻的女委员,她说你到一层复印来了。”
李一泓声音很小地说:“你们居然找到这儿来了!”他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我不到这儿来找你,到哪儿去找你呀?”
“你居然还穿着一身警服!”李一泓继续从牙缝里往外挤话。
“我是奉命到省厅来送案卷。有纪律,执行公务必须穿警服。市局领导指示我,必须找你一下,我看也不必再到你房间去了吧,就那儿就行。”赵副科长指指自己刚才坐过的地方。
“在那儿?!”李一泓显然不情愿。
“请吧。”
李一泓无奈地跟着赵副科长走到沙发那儿,左顾右盼之后,悻悻而坐。
赵副科长也坐下后,淡淡地说:“李委员,你那一件事情,我们市局已经正式结案了。”
李一泓几乎要发作了:“可你们都没正式审过我一次!”
“不需要正式审你也可以结案了。现在就由我来代表市局当面通告你——你和你的大女儿在网上拍卖的那些东西,它们的属有权已经由市局定性了。它们和公字毫不沾边,完全是属于你个人的东西。”
李一泓将始终捧着的复印材料放在茶几上,双手握住了赵副科长的一只手,连连摇晃:“太感谢了!太感谢你们公安的同志了!真让我不知说什么好。”
赵副科长抽回自己那只手,那一只手竟被握出指印来了。他轻揉着自己被握疼的手,谦虚地说:“也不能只感谢我们,你们文化馆的齐馆长,人不错啊。你们市政协的蒋副主席,对你那也是真够负责的。你和齐馆长在小饭店喝酒时说的话,我不是恰巧听了吗?我就将那一情况向局里汇报了。局里专门开了一次分析会。大家一致认为:一名警官无意之中听到的对话,往往具有较高的采信价值。酒后吐真言,你和齐馆长当时半醉不醉的,对话的真实成分肯定也是很高的。无罪推论是法理学原则嘛!既然那些东西确有可能在归属权上是属于你李一泓个人的,我们为什么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非认为一定属于公有,而不尽量替你找到属于私有的证据呢?我们替你找,比你自己找,条件要多一些。我们认为,替涉案人找到无罪证据,那同样也是我们公安执法部门的一种责任。根据齐馆长和小刘找出的老馆长当年亲笔记的文化馆日志,我们在蒋副主席、齐馆长以及小刘等人的帮助下,从市政协资料馆找到了一本《提案汇编》,其中有老馆长当年关于你所保有的古旧收藏品一事,向市政协寄出的一份提案,清楚地记着一概古旧之物,都是你用个人的钱从民间买的,志愿无私地将它们献给文物部门,望文物部门派人前来文化馆鉴定。”
晚上,宾馆会议室里的椭圆形会议桌周围已坐满两排人,还有人往里进,大多数人手里拿有李一泓调研小组的调研材料了。
徐大姐望着一位六十多岁的男人说:“姚奇同志,您是老委员了,带个头吧?”
姚奇委员说:“徐大姐既然点名了,我从命。先说你们五组这一份调研材料。我的看法是,这简直就不是一份一般意义上的调研材料了,而等于是一份弹劾性质的奏折了。指出问题和现象,需要勇气。因为某些官员听赞歌听习惯了,以为我们政协就应该是官方拉拉队。他们看到这样的调研材料肯定是会大皱其眉的。既指出问题和现象,还进一步指出,某些官员是罪魁祸首,这需要更大的勇气。更进一步指出,不是一两个官员的责任,而是一方官员的总体责任,其勇气就可嘉了。对于你们五组的这一种代言jīng神,参政议政的责任感,我支持!关于公务员招聘过程中的营私舞弊现象,我们在先,你们在后,我们掌握的情况比你们多。我看,你们五组明天何必多此一举,分散重点呢?你们gān脆礼让了吧,由我们六组在大会发言时来着重谈,岂不是更好?”
徐大姐说:“我们李委员和陆委员是这么想的——现在公务员招聘还在进行中,明天也提一下,争取引起重视,对营私舞弊现象就可以及时遏制。否则,招聘结束了,批评成了马后pào了!”
姚奇委员摆摆手说:“不对不对。这一种思想方法肯定是不对的。公务员公开招聘的制度,是国家长期不变的制度。只要是有根有据的批评,那就不等于是马后pào。让我来举一个例子啊,一个人如果刚刚听完重金属乐队的演奏,振聋发聩,耳朵里还嗡嗡直响呢,这时他听不进去别的声音呀!”
小陆说:“所以我们打算在汇报平德县的问题之前,先谈公务员招聘中的腐败现象。”
另一位委员问:“明天听你们汇报的不主要是刘思毅书记吗?他同意了吗?”
李一泓摇头:“我们就没打算获得他的同意。”
对方很认真地说:“同志,有时要换位思考。一位省委书记,他的工作时间是相当紧凑的。他的头脑和常人的头脑没什么两样,今天思考什么问题,明天思考什么问题,是有轻重缓急之分的。他头脑里不可能同时思考多个重点。万一你们刚说了两句,被省委书记打断,他说今天先不谈那个你们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