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城_梁晓声【完结】(203)

2019-03-10  作者|标签:梁晓声

  面! ”她却说:“那是我揉的馒头香。我往润手的奶液里兑了香jīng! ”排在窗口

  外的小青工们,一窝蜂地抢着叫嚷:“我买她揉过的馒头! ”“我买副厂长夫人

  的一对白馒头! ”小青工们低级下流的隐喻之词,不知她真的不懂,还是装不懂,

  望着他们嘻嘻笑:“gān吗非吃我揉的,不吃别人揉的啊? ”

  邢副厂长竟觉得他这位夫人替他增添了不少领导人的魅力。

  老厂长的第二个可爱之处是——直来直去,心口如一,性格坦率。一次开全

  厂职工大会,邢副厂长请他讲几句。他没客气,一把抓过话筒说:“邢副厂长请

  我讲,我就讲。他不请我讲,我还是要讲。我今天只讲一种现象,攀比现象:工

  人和工人攀比,gān部和gān部攀比,工人和gān部攀比。不比贡献,专比待遇。妈的

  腿比个什么劲儿? 能比出公道来么? 比出公道反而不公道啦! 我三七年入党。我

  是十一级gān部。全市有几个十一级gān部? 你们谁有资格和我比? 老子当年拎着脑

  袋闹革命,如今就应该比别人特殊! 这叫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谁有意见顶屁用

  ? 白有! 全厂要是只有一个工转gān的名额,该谁? 我有子女在厂里的话,该我的

  子女! 谁的子女也甭跟老子争! 争不过老子! 邢副厂长,你心里和我攀比过没有

  ? ……”

  邢副厂长立刻回答:“没有没有,您把我思想境界估计得太低了! ”

  “反正你也比别人高不到哪去! ”他接着演说,“我当面问邢副厂长,是给

  大家举个例子。比方邢副厂长,副处级gān部,八二年才入党。谁批准的? 最后我

  批准的! 邢副厂长他有资格与我攀比么? 凭哪条? 邢副厂长都没资格和我攀比,

  你们一般工人还攀比个什么劲儿? 我今天讲这个问题,是因为我听到汇报,有人

  对厂里出工出料给我修房子有看法,犯自由主义! 谁敢说不对? 嗯? 老子六十六

  了,不定哪天两腿一踹,chuī灯拔蜡,给马克思喂马去了! 喘口气儿没咽的时候修

  修房子,你们背后瞎嘀咕! 妈的有点人道主义么? ……”

  会后,群众都说老厂长讲得明白。从来没讲得这么明白过,道理摆到家了,

  不来虚的,尽讲实的。有的还说,共产党的gān部,全像老厂长这么个讲法,服!

  将人心比己心,细想想,可不讲得正确么! 让人不服的,是那些不讲真话的人!

  群众面前说得天高海深,背着群众尽不办人事儿! 吃着公家香的,喝着公家辣的,

  还说清廉话,谁服啊!

  对他搞特殊化极有意见的人,听了他的演讲后似乎都没意见了。似乎都因为

  自己胡乱搅而觉得内疚了。并且似乎那以后,倔老头儿的威望还匪夷所思地提高

  了一大块。落了个“实在”! 普遍的群众的通情达理,更多的时候是相当值得表

  扬的。

  老头儿的第三可爱之处,是“泰山石敢当‘’的那股子倔劲。”清除jīng神污

  染“仿佛肯定要形成一场全国性的大运动的日子里,邢副厂长在党委会上建议:”

  市委门前贴出了通告,在市委工作的女同志不得留披肩发,不得穿半寸以上

  高跟鞋,不得穿无袖上衣和短裙子……“

  不待邢副厂长把话说完,老头儿一拍桌子:“好! 好得很! 市委嘛,严肃的

  机关,不能学资产阶级的样儿! 要那些个自由的,别在币委工作! ……”

  邢副厂长趁热打铁:“那,您看咱们厂是不是……也照此办理呢? 市委作了

  榜样,咱们不能不紧跟啊! ”

  老头儿又拍了一下桌子:“照此办理! 照此办理! 只要市委做得对,我们就

  照市委的办! 派个人到市委去抄一下那通告,标点符号也小许差! ”

  邢副厂长商量地说:“恐怕还是得有几个字的区别。市委二字就得改成木材

  厂啊! ”

  于是木材厂的大门上,第二天也贴出了一份通告。全厂男女青工对它充满义

  愤,纠集起三十多人,闯进党委要自由。邢副厂长受到围攻,穷于招架的关键时

  刻,老头儿闻讯拄着手杖从家里赶来了。

  “吵吵嚷嚷的gān什么? ”老头儿用手杖一个个指点着他们,“谁要自由? 冲

  我要! ”

  还真没人敢冲他要自由。

  “都不要啦? 都不要gān活去! 八小时以外,法律条文以内,就是我给你们的

  自由! 还想多要,半点不给! ”

  小青工们敢怒不敢言,悻悻地却又乖乖地散了,gān活儿去了。

  老头儿瞧了láng狈之极的邢副厂长一眼,打鼻孔里重重地哼出一声。那意思是

  :真没用!

  邢副厂长恭恭敬敬地将他送出党委办公室,望着他拄手杖从容不迫地下楼去,

  只有在心中暗骂那帮小青工贱骨头的份儿。

  后来,“清除jīng神污染”并没有形成大运动。旋风卷过,邢副厂长听说市委

  将门前的通告揭掉了,他又“照此办理”,明智地派人将贴在厂大门上的通告不

  张不扬地也揭掉了。

  老头儿得知,bào跳如雷,大骂邢副厂长“跟屁虫”。

  他怒勃勃气冲冲拄着手杖赶到厂里,从收发室搬出把椅子,堂堂正正摆在大

  门口,监斩官镇法场似的,铁青着核桃脸,双手按膝,分腿而坐。那情形,一夫

  当关,万夫莫开。手杖靠椅而立,宛如尚方宝剑在此。

  他用手杖指点着,将几十名或留长发或穿高跟鞋的男女青工拦在厂外。而后,

  吩咐传达召来了安全员,全然不动声色地说:“从今天起,给他们重上安全条例

  课,考试。及格的,可以上班。不及格的,补考。补考三次还不及格,列份名单,

  亲自jiāo给我。上课期间,工资扣一半儿,本月奖金全扣。听明白了? ”

  安全员诺诺连声。

  又问那些小青工:“你们听明白了? ”

  他们都仰脸儿望天,没一个人回答。

  他的脾气倒显得无比的好,仍全然不动声色地说:“听明白了我的话的,就

  进来,跟安全员走。没听明白的,我也不重复。回家去,别在这儿聚着碍我眼。”

  一个个地、闷声不响地从他身边儿溜入厂门,低眉顺眼地跟着安全员去上安

  全条例课。

  接着,他又吩咐传达室的将邢副厂长的老婆召了来,就一动不动正襟危坐在

  那里向她下达指示:“我说一句,你记一句:本厂特殊通告——1 、凡本厂车间

  女工,发长不得过耳。人厂必戴工作帽。

  2 、凡本厂车间女工,不得穿任何高跟鞋入厂,尤其不得穿任何高跟鞋入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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