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三年,于成龙署理武昌知府,遇上吴三桂造反,大军征剿,命于成龙在岳州造浮桥,刚刚造成功,山洪bào发,冲毁了浮桥,因而丢了官。后来因为招抚盗贼的功劳复职,以后一路扶摇直上,升道员,升福建按察使,升藩司,康熙十九年升为直隶巡抚,皇帝召见,嘉许他为“天下清官第一。”
于成龙在直隶时,属下的另一个于成龙,正当通州知州,此人字振中,汉军镶huáng旗人,由荫生当直隶乐亭知县起家,也是个极好的好官;所以老于成龙调任江南、江西总督时,特地奏调小于成龙,升任江宁知府。
老于成龙已经死了,皇帝此时所问的是小于成龙。汤斌一到任就听说此人能于而清廉,善政极多;当时便极口称赞。皇帝便说:“我预备要升他的官。他跟靳辅同旗,如果和衷共济,河工一定会大有起色。下游到底该不该溶,我亦不能听靳辅的一面之词。你回任后,细细打听地方父老的意见,看是怎么说法?定了定旨,我派于成龙去帮靳辅,务必要除河患,方能于民生有益;踵事增华,开几条大路,造些大房子,而老百姓常常泡在水里,这叫什么善政?”
汤斌衔命回任,立刻遵照旨意,亲自赴沿河各地,问民疾苦。
老百姓对地方兴革,什么是批政,什么是好事,大致都是众口一词,唯独对治理huáng河,意见不一,有的说筑堤束水的好,有的说应该溶深海口,因此对靳辅的评价不一,而不满他的,却居多数。
这就使得汤斌很诧异了,无论如何靳辅的勇气毅力,清廉勤劳,是有目共睹的;而且治河七年,功绩俱在,这样的人,还会不得百姓拥戴,岂不教天下清官和好官寒心?
访问得多了,汤斌终于明白了老百姓对靳辅的不满,是因为他为了增加国库的收入,将下游涸出的土地,改为屯田,老百姓领种必须纳粮。虽说为了偿还工程费用,但频年灾荒,还属于与民休息的时期,汤斌亦觉得靳辅的做法,还有斟酌的余地。
但是,对于靳辅的另一个计划,汤斌却是衷心赞扬。从来治huáng河,必兼治运河,因为huáng河不但与运河相通,而且有一段是huáng运不分的;这一段是起于淮yīn西南的清口,往西北一百八十里,借用huáng河为运河,然后在宿迁以北再人运口;这一百八十里风涛险恶,南来的漕船,一不小心就会沉没。靳辅的计划,就是要避去这一百八十里的风涛之险,他预备从宿迁北面的骆马湖,开一条渠,到张庄地方,定名为“中河”;这一下,运河的船只,出清口几里路,就可越huáng河而北,自中河人运河,比较方便安全得多了。
这时参与河工的还有一个于成龙,他由江宁知府擢升为安徽按察使,奉旨帮助靳辅治理huáng河上游;他的意见与靳辅不同,认为开中河毫无用处,仍以疏溶海口为宜。汤斌也参与会议,因为对治河还未有深切的研究,所以无从判断其是非,只能奏请朝廷裁决。
河工虽然紧要,到底有专人在负责,不至于使汤斌增加额外的负担,在他的本职范围内,有几件大事要办,第一是清理田赋;江苏赋额特重,苏州、常州两府的赋额,与大省一百多县的总额相等,每年征收不足,欠额愈积愈多,部里要求新旧并征,以致十天之中,倒有七天是比期;老百姓固然欲哭无泪,各州县官亦受累无穷。彼此为了顾惜功名,或者皮肉少吃苦都是正赋不完,先送红包,希望不要追比得太紧。这一来,新旧两欠就永没有完得清的时候。
汤斌知道了这些情形,特地召集属下县官到省,开诚布公地说:“你们送上官红包,由于上官是巧宦,将来升了官可以照应你们。可是,我告诉你们,现在来做江苏巡抚的——一就是我,已经绝意升迁;我将来亦不会升官,亦无法照应你们。那么,我倒请问你们,何苦拿了公款来贿赂我?过去的不谈,从今以后,一起改过,如果你们称职。我能提拔你们的一定提拔:如果不称职,只要不闹亏空,即令考成不好,罢官回去,还可以安享余年,想想看,你们常常提了前任官员的妻于,查问产业,追比亏空;他们的亏空,就是送上官红包闹出来的。如果不改,你们的妻子又会为后任追比,何苦来哉?”
江苏的州县官,在任往往不满四年,移公济私,挖肉补疮,只求敷衍得上官在眼前不要追比赋追得太严;卸任时会发生怎样的后果,无暇计及。尤其是余国柱当巡抚的那两年,只求大饱私囊,根本不顾属下的死活;现在大家听得汤斌这一番大破积习、扫除yīn霾而见青天的话,无不振奋鼓舞,磕着头说:“这一下有活路了。”
但是,汤斌也知道光是他不要钱,还是不够的,所以又找了司道来说:“我不要你们的钱,你们不准要知府的钱,知府不准要州县的钱,州县不准要书办、百姓的钱。谁要钱,谁负责任,这是要刷新整个风气,我不能容许‘一粒耗子屎,坏了一锅粥’”
“大人的告诫,属员一定听从。”有个道员说:“只是属员有属员的困难,也得求大人体谅。”
“你说。”汤斌这样保证,“只要真的有困难,我一定替你们设法消除。”
“京朝官员,过境甚多,供应浩繁,赔累不起。”
“要如何供应?莫非顿顿要吃海菜席?”汤斌又说:“供应过境官员,一荤一素就可以了,准予在公款开支,其余夫马等等,一概按照规定办理。如果有噜嗦需索的,把他送到我这里来,我自有办法处置。”
“这就是了!”那道员欣然说道,“有大人担待,属员乐得省事。”
由于汤斌的清廉耿直,言行必符,早已为京中官员所知,因而公差路过江苏,都绝了妄念,鼓掉而过,一概不扰。司道州县既不必糜费招待,更不必送什么红包;自然也就不必动歪脑筋去“找外快”。江苏的政风,在短短几个月内,丕然一变。
官员清廉,百姓的负担减轻,完纳钱粮,当然踊跃;汤斌又一再奏请减赋,免除旧欠。凡是能够使得百姓获得实惠的事,无不全力以赴;同样地,足以骚扰地方的举动,无不禁除。
有个县分,上了一张禀呈,说是这一县湖dàng中的莲子、芡实,出产甚丰,照例应报部列为贡品——进贡到京,备皇帝食用。
汤斌接到禀呈,批了两个字:“不准!”
“不准!”是不准报部。想出这个花样来的是一名积年书办,藉此想立个名目,好假公济私,从中侵吞;巡抚衙门的书办跟他有勾结,他向汤斌进言:“大人,这是例规,地方上出产了好东西,照例要进贡。”
“例自人作。”汤斌这样回答他:“宽一分则老百姓受一分之益。而况莲子、芡实,不是年年丰收;一报部就成了定例,遇到歉收的年分怎么办?”
就因为他这样处处顾念百姓的利益,所以半年工夫,就受到江苏人极深的爱戴,令出必行,心悦诚服;到了这样的地步,汤斌知道可以着手来移风易俗了。
苏州妇女好人庙烧香,崇奉yín祀。这是汤斌在京里,就听人说过的。改革风俗,他首先从此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