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另一些城市,倦怠是普遍之人们真正的生理和心理的现状,体现为人与时代难以调和的冲突,体现为一种狭路相逢般的遭遇。时代无法满足人们多种多样的利益诉求,人们也几乎不能再向前推进时代这一超重的列车。时代喘息着,人也喘息着。社会的一切方面每天都在照常运行,甚至也有运行的成果不时显示着,但又几乎各阶层各种各样的人们都身心疲塌,jīng神萎靡,心里不悦。男人倦怠,女人也倦怠,老人倦怠,孩子也倦怠,从公仆到商企界人士到学子,工作状态也罢,学习状态也罢,生活状态也罢,皆不同程度倦怠了。当各阶层人们付极大之努力,却只能获得极少有时甚至是若有若无的利益回报时,倦怠心理不可避免。
在这些城市,倦怠尤其意味着是对违背科学发展观的一种惩处——在不该追随着亢奋的时候也盲目亢奋,在应该悠着长劲儿来图发展的情况下耗竭了本有的能力。好比是万米长跑运动员,却偏要参加百米竞赛,非但没获得好名次,仅而跑“岔气”了,而且跑伤肺了。
倦怠了的人们不能靠刺激振作起来,要耐心地给以时日才能重新缓过劲儿来。回顾一下已经过去了的30余年,几乎天天大讲“抓住机遇”,仿佛一机既失,非生便死,等于是一种催人倦怠的心理暗示。早十年提出科学发展观就好了。
亚稳定及其代价
凡事,站在相反的角度看,坏事可以变成好事。
倦怠之众,易成稳定之局。然而毕竟不是正常的稳定,故只能称之为“亚稳定”。好比身心疲塌的人,也是变得很顺从了的人。喝之往东,遂往东也;引之往西,则向西去,全没了热忱反应,也没了真诚,没了对许多事的责任心。对于这样的人,许多事情也都变得极其简单——谁发话?怎么gān?反倒谁都宁愿做一个随大流听吆喝的人了,因为那意味着即使错了也可以不负责任。而必须充当手持令旗的角色的人,总还是有的。但连这一种人的责任感,其实也只不过是别犯错误这一底线上的最保险的责任感而已。
若将亚稳定视为稳定实在是一厢情愿的,因为那一种稳定通常只不过是一盘散沙。当需要统一步伐、统一意志之时,步伐倒还是能统一,但意志往往仍是一盘散沙……
原态个人主义
这里说的“个人主义”,不是曾盛行于西方的“个人主义”——那是一种积极的“个人主义”,即每一个人都应最大限度地提升自己的综合能力,于是提升全社会的发展能量。并且进一步qiáng调,“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所言“责任”,乃指社会公益责任。
原态的“个人主义”,是我们中国人通常所指所理解的“个人主义”,即最大限度地提升自己的综合能力(包括非正面能力),以使个人利益最大化——到此为止的“个人主义”,“个人”惟是一个人,也包括性质不同的“法人”。若希望能力越大的同时责任也越大,“个人主义”成为我们时代的一种“主义”,中国还需经过很多很多年文化的培养……
文化两难
公正地看,1949年以后,中国之文化艺术,从未像今天这般繁荣过。而且其繁荣,是越来越多元化的一种繁荣。但是中国经济的发展太不平衡,“欧洲加非洲等于中国”,此言虽有夸张意味,的确也在一定程度上描绘了中国不同地区人民大众现实生活水平的巨大差距。即使在同一地区同一城市,收入的差距也是令人咂舌的。
“平均收入”以及“平均收入的增长”,在中国其实是喜悦值很小的一种数据。
文化被bī仄在以上差距的峡谷之中,每感两难。
电影在全世界都是最大众化的文娱形式,但在中国,13亿人中的十之七八,是舍不得花钱看大片的。无论进口的,还是国产的。支持院线票房的,往多了说也就百分之零点几。对于人民大众,电视节目仍然是最廉价的文娱提供,自然也是他们的最爱。而对于电视台,每一档节目的收视率即是它们的生命线,其内容的娱乐性质与收视率息息相关。
大众分明已经厌烦了一味的娱乐供给,但还没准备好接受非娱乐性质的文艺类型。继续厌烦而又继续娱乐着。电视台也已经腻歪了每天供给大量的娱乐内容,并且有不少娱乐栏目的从业者事实上已经是做好了转型准备的,也是不乏转型潜质的。但转型无论对于他们自己还是对于电视台,都意味着是在冒险,故他们也只有继续腻歪着又继续供给着。然而,也许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文化将会依赖其自觉性,整合一切有利能量,最终发生某种“凤凰涅槃”。
腐败既隐且敛
腐败现象自然还会存在,但明显的、有恃无恐的腐败将越来越少。以上一种腐败,是以权力院落为保护伞的。从北京到其他城市,此种权力院落盘根错节,相互倚重,其不可动摇的权力地位往往固若金汤。此等权力院落保护之下的腐败,有时仿佛畅行无阻。
但,俱往矣。
显示着某种史性威严的权力院落,在中国已不复存在。保护伞也许还是有的,但大抵都够不上威严了。中国毕竟已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时期,社会能见度已不可逆转地渐呈清晰。腐败未经bào露则已,一旦bào露,谁保护谁都是很难的了。无论谁企图充当保护者,都将付出个人代价。
故我们这个时代的腐败,将会变得越来越善于钻法纪的空子,披上合法的外衣,并且越来越具有文明的艺术性,甚至无懈可击的“专业”性。
那么,“反腐”也必将同样具有艺术性和专业性。倘不如此,其反亦难……
第四章 里巷村野的“微型中国”
这儿的舞台,更像是生存场。每一位表演者,或许都有类似祥子和小福子的命境以及梦想。他们的人生况味,非是台下的看客们所知晓的。他们的苦辣酸甜,肯定最不愿道予看客们听的。他们需要看客,然而依我想来,未必就不鄙视和嫌恶着看客。
1.紧绷的小街
迄今,我在北京住过三处地方了。
第一处自然是从前的北京电影制片厂院内。自1977年始,我在这里住了12年筒子楼。往往一星期没出过北影大门,家、食堂、编导室办公楼,白天晚上数次往返于三点之间,像继续着大学生的校园生活。出了筒子楼半分钟就到食堂了,从食堂到办公室才五六分钟的路,比之于今天在上下班路上耗去两三个小时的人,上班那么近实在是一大福气了。
1988年底我调到了中国儿童电影制片厂,次年夏季搬到童影宿舍。这里有一条小街,小街的长度不会超过从北影的前门到后门,很窄,一侧是元大都的一段土城墙。当年城墙遗址杂草丛生,相当荒野。小街尽头是总参的某gān休所,所谓“死胡同”,车辆不能通行。当年有车人家寥寥无几,“打的”也是一件挺奢侈的事,进出于小街的车辆除了出租车便是gān休所的车了。小街上每见住在北影院内的老导演老演员们的身影,或步行,或骑自行车,或骑电动小三轮车,车后座上坐着他们的老伴儿。他们一位位的名字在中国电影史上举足轻重,掷地有声。当年北影的后门刚刚改造不久,小街曾很幽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