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说的这些事实纯属毫无意义的偶然巧合。”我讲。
“噢,算了吧,这可不是相碰的云彩——纯属偶然!别否认了。”她不耐烦地说,“gāngān脆脆地回答我,不然我们就没个完。”
“谁都从来没有想过要毁你。”我说,“听着,我为什么会想让你落难呢?我们是朋友。”
“我过去也是这么想的。”波尔说,“我一见到你们的面,我便不再相信自己的那些疑虑了,像是入了魔似的。”她突然站起身子,声音也变了:“我待你太差了。我什么地方可能还放着波尔图葡萄酒。”她去找来了葡萄酒,斟了两杯,苦苦一笑:“纳迪娜情况如何?”
“勉勉qiángqiáng。自她和朗贝尔闹崩后,就一直提不起jīng神来。”
“她现在跟谁要好呢?”
“我想眼下她跟谁都不要好。”
“纳迪娜?得承认这挺怪的。”波尔说。
“不那么怪。”
“她经常和亨利出门吧?”
“我跟你说过,我们都闹翻了。”我说。
“啊!我忘了闹翻的那码子事了。”波尔怪笑道。接着,怪笑声戛然而止:“我可不是傻瓜,你知道。”
“哎哟,你读过亨利和罗贝尔在《希望报》上的公开信吧?”
“我在我负责的那期《希望报》上确实读过。”
我打量着她:“你是想说那一期报纸是蓄意策划的?”
“显而易见!”波尔说道。接着她一耸肩膀:“对亨利来说,那不过是场儿戏。”
我保持了沉默,争辩下去毫无意义。她重又说道:
“照你说来,纳迪娜再也不见亨利的面了?”
“对。”
“她从来就没有爱过他,对吗?”
“从来就没有。”
“可她为何与他一起去葡萄牙?”
“你完全清楚,跟他玩玩,她觉得挺有意思,特别是她渴望旅游。”
我仿佛感到在接受警察的审讯,他们时刻就会向我扑来,对我施以酷刑。
“你就这样让她走了。”波尔说。
“自迪埃戈死后,我一直都给她自由。”
“你真是个怪女人。”波尔说,“对我的议论太多了,可却很少有对你的议论。”她又给我斟了一杯酒:“把这瓶波尔图酒喝光。”
“谢谢。”
我不明白她到底想要gān什么,可我已经愈来愈感到不自在。她到底恨我什么?
“你已经很久不跟罗贝尔睡了,对吗?”她问道。
“很久了。”
“你从来就没有过情夫?”
“也有过……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无关紧要的事。”波尔慢吞吞地重复道。“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你眼下就有一桩吧?”
我实在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感觉到非回答不可,仿佛我希望实话会产生力量消除她的jīng神混乱:“眼下我在美利坚有一桩举足轻重的风流事。”我回答道,“是跟一个作家,他叫刘易斯·布洛甘……”
我正准备一五一十全说给她听,可她打断了我:“噢!美利坚,太远了。”她说道,“我是说在法国。”
“我爱那位美国人。”我说,“我5月份又要去看他。决不可能还有其他风流事。”
“亨利对此事怎么说?”波尔问。
“亨利跟这又有什么关系?”
波尔站了起来:“算了!别耍把戏了。”她说道,“你心里十分清楚我知道你和亨利睡觉的事。我想了解的,是什么时刻开始的。”
“哎哟。”我说,“是纳迪娜跟亨利睡过觉。不是我。”
“你把她投入亨利的怀抱,目的是为了控制住他。这事我早就看出名堂了。”波尔说,“你这人很有手腕,可也有出错的时候。”
波尔拿起小包,又摆弄起拉链,我的双眼再也无法离开她的两只手。我也站起身来。
“如你这么想,那我最好还是走。”我说。
“1945年5月那天夜里,你们俩硬说是给卷到人流中去的,我那天夜里就猜到了其中的实际名堂。”波尔说道,“后来我一直在想也许是我自己胡思乱想:我是多么蠢啊!”
“你是在胡思乱想。”我说,“是胡思乱想。”
波尔倚在门框上,“说个清楚吧。”她说道,“你策划了这场闹剧到底是为了摆脱我还是真的为我好?”
“去找个医生看看吧。”我说,“马德吕斯或别的医生,哪一个都行。可你得去看看,把一切都讲给医生听听,他会告诉你是在胡思乱想的。”
“你拒绝帮我的忙?”波尔说,“噢!我早就料到了。没什么关系。我不用你帮忙最终也能弄个水落石出的。”
“我无法帮助你,你硬是不愿相信我。”
她一时紧bī着我的眼睛,我觉得这一时刻像是茫无尽头。她接着问道:“你想走?他们在等着你吧?”
“没有人等着我。可我留在这儿也没有用。”
她从门口闪开:“走吧。你可以把一切都讲给他们听,我没有什么可掩盖的。”
“请相信我,波尔。”我向她伸过手去说道,“你病了,必须去看看。”
她把手也伸给了我:“谢谢你的来访。再见。”
“再见。”我说。
我尽可能快速地跑下楼梯。
第二天吃罢了午饭,我们正在喝咖啡,这时响起了门铃声。是克洛蒂。
“请原谅,我这样随便来打扰太没有礼貌了。”她声音慌乱但神气活现,“我是为波尔的事来看你的,我感到事情不妙。”
“出了什么事?”
“她本该上我家吃午饭的,到了下午一点半钟她还没有来。我打了电话,她冲着我一个劲地哈哈大笑,我告诉她说我们就要进餐,可她大嚷大叫说,‘你们进餐去吧!进餐去呀!’笑得像是患了歇斯底里症。”
克洛蒂的两只大眼睛闪现出又惊又笑的光芒。我站了起来:“必须上她家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我不敢一个人去。”克洛蒂说。
“咱们一块儿去!”我说。
我们坐着克洛蒂的车子,两分钟后便到了波尔家的公寓门口。“房间备有家具出租”,今天,这一熟悉的招牌在我眼里显得充满不祥的意义。我揿了门铃,门没有开,我又按门铃,整整按了很久,方砖地面上传来嗒嗒的脚步声,波尔出现了:她的头发用一块紫色的头巾裹得严严实实。她哈哈大笑说:“你们就来了两个人?”她扶着微开的房门,两只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我们。
“我再也用不着你们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