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士风流_[法]西蒙娜·德·波伏娃【完结】(172)

2019-03-10  作者|标签:[法]西蒙娜·德·波伏娃

  “我是第一个到的?”吕克问道。

  “你不是看到了嘛。”

  吕克一屁股坐在一把椅子上,他故意穿了件新衬衫,拖了双便鞋,因为他知道特拉利奥讨厌衣冠不整。

  “哎,要是朗贝尔丢下我们,咱们怎么办呢?”他问道。

  “他决不会丢下我们的。”亨利有力地说。

  “他是百分之百向着伏朗热。”吕克说,“我肯定正是由于这一原因,萨玛泽尔才推荐了伏朗热的那些文章,其目的在于拉拢朗贝尔,把我们孤立成少数派。”

  “朗贝尔对我许过诺,一定给我他那一票。”亨利说。

  吕克叹息道:“那个爵士音乐迷,我真不明白他在耍什么花招,别人要是处在他的位置上,早就甩手不gān了。”

  “我想他迟早总有一天会走的。”亨利说,“可他决不会算计别人,我信守诺言,他也不会食言。”

  不管在任何场合,亨利总是当着吕克的面袒护朗贝尔,当着朗贝尔的面又护着吕克,这已经成为他的一种习惯。但是,事实是情况不明朗,朗贝尔不会继续一个劲地投违心票。

  “安静,敌手到了!”吕克说。

  特拉利奥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萨玛泽尔和朗贝尔,朗贝尔满脸yīn郁。除了吕克,谁的脸上都没有一丝笑容,惟独他一个人对这场jiāo战各方的jīng力尚未耗尽的消耗战感到高兴。

  “在讨论我们今天的主要问题之前,我想先提醒一句,希望各位都拿出诚意。”特拉利奥目光qiáng烈地盯着亨利说道,“我们大家都系于《希望报》。”他声音热烈地继续往下说,“但是,由于缺少默契,我们正在把它引向倒闭的死路。萨玛泽尔前一天说白,佩隆第二天又说黑,读者被搞得晕头转向,只得去买另一家报纸。我们必须消除纠纷,建立一个共同的基础,这已经刻不容缓。”

  亨利摇摇头:“我已经说过上百遍,这里再次重申决不让步。你们还是死了心,别再阻碍我了,我一定要让《希望报》坚持原定的路线。”

  “这条路线已经被革命解放联合会的失败判了死刑,它已经过时。”萨玛泽尔说,“如今再也不能对共产党人保持中立态度,要么坚决拥护,要么qiáng烈反对,必须作出抉择。”他很不情愿地装出一副乐呵呵的样子:“他们采取那么一种方式对待您,您还一个劲地容忍他们,我真感到奇怪。”

  “我奇怪有的人口口声声标榜自己是左派,却又要支持资本家、军阀和教士那一派。”亨利说道。

  “我们要区分清楚。”萨玛泽尔说,“我整个一生都在反对军国主义、反对教会、反对资本主义。但是必须承认戴高乐绝对有别于一个军阀。在今天,要捍卫我们所坚持的社会准则,教会的支持是必不可少的。戴高乐主义有可能是一种反资本主义的制度,如果左派的人控制住它的话。”

  “能听到这话总比当聋子qiáng。”亨利说,“不过也差不多!”

  “我还是觉得与我们寻找一块共同的基础对您是有利的。”特拉利奥说,“因为说到底您很可能被孤立成少数派。”

  “我不信。”亨利说,他朝朗贝尔微微一笑,可朗贝尔没有露出一丝笑容。显而易见,朗贝尔是否忠心耿耿对他举足轻重,他因此要对朗贝尔敲敲警钟:“不管怎样,如果我成了少数派,那我就辞职,但决不同意妥协。”他接着不耐烦地补充道:“没有必要再争论到明天,我们要作出什么决定,就决定吧。至于我,我qiáng烈反对发表伏朗热的文章。”

  “我也一样。”吕克说。

  所有目光都投向朗贝尔,他眼睛抬也没抬一下说道:“发表这些文章我觉得不合时宜。”

  “可您觉得那些文章十分出色!”萨玛泽尔气愤地说,“您准是受到了恫吓!”

  “我刚才已经说过发表这些文章我觉得不合时宜,说得清清楚楚,不是吗?”朗贝尔傲慢地说。

  “您指望打进我们的核心?您这一着落空了。”吕克以挖苦的口吻说道。

  特拉利奥猛地站了起来,瞪了亨利一眼:“最近哪个早上,《希望报》就会倒闭。这就是对你们一意孤行的报答!”

  他朝门口走去,萨玛泽尔和吕克跟着他出了门。

  “我可以跟你谈谈吗?”朗贝尔声音yīn沉地问道。

  “我正要问你呢。”亨利说。他感到自己唇间的微笑是虚假的。已经数个月,甚至差不多已经有一年没有跟朗贝尔真正友好地jiāo谈过了,并不是他没有去努力,而是朗贝尔一直赌着气。亨利真不知该怎么跟他说才好。

  “我知道你跟我说些什么。”亨利说,“你觉得形势再也控制不住了?”

  “是的,”朗贝尔说。他带着责备的目光看了亨利一眼:“你有权利不喜欢戴高乐,但你可以对他保持一种善意的中立态度嘛。在你拒绝发表的那些文章里,伏朗热明确区分了戴高乐主义的观点和反动派的观点。”

  “区分观点,这是一种儿戏而已!”亨利说。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噢,你还要卖掉你那一股?”

  “对”

  “你要与伏朗热一起去办《美妙的时光》?”

  “一点儿不错。”

  “算了!”亨利说。他耸耸肩膀:“瞧,我说得对吧。伏朗热口口声声说不介入,可他时刻在窥伺时机,他很快就投入了政治之中。”

  “这是你们的过错。”朗贝尔连忙说,“是你们到处搬弄政治!要是能够阻止世界彻底政治化,那就不得不搞政治了。”

  “不管怎样,你们也阻挡不了任何东西!”亨利说道,“反正争论已无济于事,咱们讲的已经不是一种语言。”他补充道,“把你那一股卖了吧。不过这会造成一个问题。要是我们四人买了你那一股,那就会重新出现你曾帮助我避免了的那种情况。选择谁来买下这一股,吕克、你和我三人应该取得一致意见。”

  “随你选择谁,我都无所谓。”朗贝尔说,“只是尽量快点找到人选,我今天做的事,以后再也不愿违心去做了。”

  “我这就去找,可得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回来吧。”亨利说,“总不能就这样把你给换掉。”

  他语无伦次地说了最后这几句话,可朗贝尔似乎动了心。他这人会为一些本来毫无恶意的话感到不快,可听了不痛不痒的词语有时反而会动情。

  “既然咱们说的已经不是同一种语言,那么随便哪个人都比我qiáng。”他赌气地说。

  “你完全清楚除了看一个人的思想之外,还得看这个人本身如何。”亨利说。

  “我知道,正是因为这才把事情搞复杂化了。”朗贝尔说,“你和你的思想是两码子事。”他站起身子:“你跟我去参加勒诺瓦作品朗诵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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