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士风流_[法]西蒙娜·德·波伏娃【完结】(174)

2019-03-10  作者|标签:[法]西蒙娜·德·波伏娃

  “我原来指望比这还更可笑呢!”朗贝尔说着走出会场。

  “实际上一点儿也不好笑。”亨利说。他忽然听到了身后斯克利亚西纳气喘吁吁的声音,连忙转过身去。

  “我在会场里看见了你,可你一下子马上不见踪影,我到处找你。”

  “你找我?”亨利问道,喉咙眼猛一抽搐:他要找我gān什么?整个晚会期间,他明明知道某种可怕的事情时刻就会发生……

  “对。咱们一起去新酒吧喝一杯。”斯克利亚西纳说,“应该喝酒庆贺一下这个小小的节日。你知道新酒吧吗?”

  “我知道。”朗贝尔说。

  “那等会儿见。”斯克利亚西纳像阵风似的消失了。

  “新酒吧是什么玩意儿?”亨利问道。

  “你真的再也不去那个区了。”朗贝尔边说边坐进亨利的车子。“自从共党分子占了红酒吧后,原来那些老主顾中的一些非共党分子便进了旁边的一家新开张的酒吧。”

  “去新酒吧。”亨利说。

  片刻后他们便绕过了小街的拐角处。

  “在这儿?”

  “在这儿。”

  亨利猛地刹车,他看到了红酒吧血红的灯光。他推开新酒吧的门:“这个小店挺不起眼的。”

  “对,可来这儿的人比旁边那个要多。”朗贝尔说。

  “噢!我表示怀疑。”亨利说道,接着耸了耸肩膀:“幸好出没不光彩的地方我并不害怕。”

  他们在一张桌前坐了下来。店里挤着许多年轻人,声音嘈杂,烟雾腾腾。亨利不熟悉这些面孔。他与若赛特出门时,别的地方去得多了,可很少碰不到熟人。

  “威士忌?”朗贝尔问道。

  “好。”

  朗贝尔用从伏朗热那儿学来的那种风雅腻人的腔调,要了两杯威士忌。他俩默默地等着酒喝,亨利再也找不到话来跟朗贝尔谈谈,这确实让人伤心。他好不容易开了口:

  “听说迪布勒伊的书出版了。”

  “就是在《警觉》杂志上摘录发表过的那一本吗?”

  “对。”

  “我倒有兴趣好好读一读。”

  “我也是。”亨利说。

  以前,一来校样,迪布勒伊马上就让亨利先看看。可这一部书,看来他得去书店买了,要想跟谁谈谈此书都可以,但与迪布勒伊本人谈是没指望了。可是,亨利只想与他jiāo谈jiāo谈。

  “我又翻出了你拒绝给我发的那篇有关迪布勒伊的文章。”朗贝尔说,“你不记得吗?那篇东西并不太差,你知道。”

  “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差。”亨利说道。

  他回想起了那次jiāo谈的情景,他当时是第一次从朗贝尔身上感觉到一股类似敌意的情绪。

  “我要再充实一下,对迪布勒伊进行一次全面的研究。”朗贝尔说道。他犹豫了一下,可没有让人察觉出来:“伏朗热让我把这篇东西给《美妙的时光》。”

  亨利微微一笑:“尽量不要太不公平了。”

  “我一定会客观的。”朗贝尔说,“我有一篇短篇小说也马上要在《美妙的时光》发表。”他补充道。

  “啊!你又写了短篇?”

  “我写了两篇。伏朗热很喜欢。”

  “我很想读一读。”亨利说。

  “你不会喜欢的。”朗贝尔说。

  朱利安出现在门dòng处,朝他俩的桌子走来。他拉着斯克利亚西纳的胳膊,两个人一致的仇恨暂时使他们结成了友谊。

  “开始喝吧,同志们。”他大声嚷道。人与威士忌和谐统一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他在扣眼上插了一朵白色的石竹花,目光中重又恢复了昔日的几分光泽,也许是因为他一滴酒还没有喝的缘故。

  “来一瓶香槟!”斯克利亚西纳喊叫道。

  “来香槟,这里!”亨利跟着起哄。

  “咱们另找地方去!”斯克利亚西纳又喊叫起来。

  “别,别,香槟酒可以,但千万别来茨冈乐曲!”朱利安连忙起身道。他微微一笑,“晚会愉快吗?绝妙的文化晚会!我只是遗憾没有流点儿血。”

  “晚会是愉快,可应该继续下去呀。”斯克利亚西纳说道,用咄咄bī人的神态盯着朱利安和亨利。

  “会上我起了一个念头:咱们应该组织一个团体,采取各种方式,随时随地与背叛的知识分子作斗争。”

  “组织一个与所有团体作斗争的团体怎么样?”朱利安问道。

  “那你不就会因此而变得有点儿像法西斯分子了吗?”亨利对斯克利亚西纳说。

  “问题正在这里。”斯克利亚西纳说,“我们的胜利毫无结果的原因正在于此。”

  “去他妈的结果!”朱利安说道。

  斯克利亚西纳脸色yīn沉了下来:“那总得做点事情吧。”

  “为什么?”亨利问道。

  “我要就勒诺瓦写篇文章。”斯克利亚西纳说,“那是一个政治狂的极好典型。”

  “噢!算了吧!我认识一些人比他狂多了。”亨利说道。

  “我们都是些狂人。”朱利安说道,“可我们中间谁也不用亚历山大诗体写作。”

  “说得正是!”亨利道,随后他哈哈大笑起来:“哎哟,要是勒诺瓦的剧本不错,你早就一副怪相了。”

  “要是多列士来跳法国康康舞,那模样你想象得出吗?你会一副什么样子?”朱利安反唇相讥。

  “不管怎么说,勒诺瓦写过好诗。”亨利说道。

  朗贝尔一副气恼的神态耸耸肩:“在放弃他的自由之前。”

  “作家的自由,应该弄清这到底有何意义?”亨利说。

  “没有任何意义。”斯克利亚西纳说,“当一个作家再也没有任何意义。”

  “一点儿不错。”朱利安说,“可这反倒使我渴望重新开始写作。”

  “您真应该写。”朗贝尔突然活跃地说,“如今认为自己不负有使命的作家太少了。”

  “这是说给我听的。”亨利心里想,可他没有说什么。朱利安笑了起来:“瞧瞧!他马上jiāo给我一项使命:证明作家并不负有使命。”

  “噢,不!”朗贝尔说。朱利安把一只手指往嘴唇一放:“惟独沉默万无一失。”

  “我的上帝!”斯克利亚西纳说道,“我们刚刚目睹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场面,我们亲眼看见了我们以前的一个朋友被他们推入了卑鄙的泥潭,你们还在这儿大讲文学!难道你们就没有一点儿人味?”

  “你对尘世太认真了。”朱利安说。

  “是吗?可是,如果没有一批像我这样认真的人,斯大林分子早上台了,我不知道你现在会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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