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呢?”亨利问道。
“我全放进包里去了,由我自己处理吧。”他抓起尸体,夹在胳膊下:“小心别让他折两段,那就太惨了。”他就像个护士似的,以内行的口吻说道。亨利抬起双脚,俩人把尸体一起抬到车房。
“等等,我去把工具拿来。”樊尚说道。
他把自行车藏进一簇灌木丛中,带回一根绳子和一只装上一块大石头的袋子。
“他装不进袋子去。我来处理。”樊尚说道。他把那只石头袋紧紧地绑在塞泽纳克的腹部,然后又用绳子围着身子结了一个活结。“这样就保准能沉到水底了。”他满意地说道。
他们把那东西躺着放在后车座,盖上了一chuáng格子旅行毛毯。屋子里似乎还在沉睡,只有纳迪娜的窗口还亮着灯,她是否猜到出了什么事?他们把车子一直推到公路上。亨利启动车子时尽量不发出声来,村寨也好像在酣睡,可肯定有失眠者在窥听着每一声动静。
“他出卖了许多犹太人?”亨利问道。
仗义执法与此事难以联系到一块儿,可亨利需要确信塞泽纳克确实罪恶累累。
“几百个呢,在边界线jiāo换,都是大宗买卖。混账小子!他差点儿从我手中逃脱。我一想就气!”樊尚说道,“是我自己的毛病,我做了一件傻事,当我又找到他的踪迹后,我便傻乎乎跑到他住的旅店去。我本想在他房间里把他gān掉的。实际上这样做是很不jīng明的。他坚决不给我开门,竟从我手缝里溜走了。我总算结果了他!”
他在说着,声音有点结结巴巴。汽车在沉睡的公路上行驶。天空岑寂,简直难以相信在这天底下几乎到处都有人正在死去,也有人正在杀人。真难以相信眼前的这件事是真的。
“他为什么要跟盖世太保做事呢?”亨利问道。
“需要钱。”樊尚回答道,“我一直以为他是在尚塞尔死后,在世上的一切都开始变得丑恶之后才吸毒的,可是不,他早就吸毒了。可怜的尚塞尔!他常说塞泽纳克喜欢冒险的生活,他欣赏他这一点,谁料到他竟不惜一切地在弄钱,吸毒。”
“可他为什么吸毒呢?那可是一个可以在家里养尊处优的资产阶级少爷。”
“他走上了邪路。”樊尚俨然一副清教徒的神态说道,“一个误入歧途的家伙,后来又沦为了混账。”他打住话头,片刻后,他手一指:
“那就是桥。”
公路上空空dàngdàng,河里阒无声息。他们一下就把塞泽纳克那东西从栏杆上摔到河中。只听到一声水响,激起一个漩涡、几条波纹,紧接着便重又变成一条纯朴无邪的河流。路上寥无人迹,天上死寂一片。“我永远弄不清楚刚刚是谁沉入了水底。”亨利暗自在想。然而这一念头使他感到局促不安,仿佛他至少应该给塞泽纳克致一个像样的悼词。
“我谢谢你。”等他们掉过车头,樊尚说道。
“留下你的谢意吧。”亨利说,“我帮了你的忙,是因为这个忙非帮不可。可我心里是反对的,绝对反对。”
“除掉一个混账,天底下也就少了一个。”樊尚说道。
“塞泽纳克嘛,我理解你为什么非要跟他算账。”亨利道,“可那些素昧平生的人,别跟我说你杀掉他们也是有正儿八经的理由的。你呀,染上这种恶癖,实际上也是在吸一种毒品。”
“你错了。”樊尚生气地说,“我不喜欢杀人,我不是一个杀人狂,我讨厌见到血。游击队里确实有些人,对他们来说,杀保安队员是一种轻松愉快的乐事。他们用机关枪扫she,把那些保安队员打成碎片,我对此感到恐惧。你完全清楚,我是一个正常人。”
“该有点儿不正常吧。”亨利说道,“为杀人而杀人,这可不正常。”
“我并不是为杀人而杀人,而是为了除掉某些混账王八蛋。”
“你为什么非要他们死呢?”
“对于你真正深恶痛绝的人,巴不得他去死,这是正常的。要是不这样,那才不正常呢?”他耸耸肩:“说什么杀人凶手都是些色情狂,都是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这纯粹是胡说八道。我并不是说那伙人中就没有一两个疯子,可真正最疯狂的,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一家之主,他们搞起女人没个够,也不会遇到什么麻烦。”
他们驾车默默地行驶了一会儿。
“你明白,”樊尚说道,“必须弄清楚自己站在哪一边。”
“可也用不着为此而杀人呀。”亨利说道。
“人必须冒冒风险。”
热拉尔·巴杜洛要为马达加斯加入辩护,他是冒着被bào徒迫害的危险,冒着这种风险才有意义呢。“你还是想办法去冒险做点有益的事情吧。”亨利说道。
“谁都很快就要在下一次大战中送命,你要我做什么有益的事情呢?只能去清算旧债,仅此而已。”
“也许不会再爆发战争。”
“瞧你说的,大家都是被夹住的老鼠,逃不脱的!”樊尚说道。
他们来到了小院子前,樊尚嘱咐道:
“听着,万一遇到什么麻烦,你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塞泽纳克失踪了,你们想是他自己找了死路。要是他们跟你说我全招了,请你心中有数,那肯定是他们唬人。什么都不承认,一概否认。”
“要是出了什么麻烦,我决不会抛下你不管的。”亨利说道,“现在,你就悄悄地走吧。”
“我走。”
亨利把车子开进车房。出了车房,樊尚已经不见了。确实可以认为塞泽纳克是自己跑掉的,樊尚根本就没有踏进圣马丁这个地方,什么都未曾发生。
然而却发生了一点什么事情,在清晨的昏暗之中,他们三人都坐在起居室中间,安娜和迪布勒伊穿着晨衣,纳迪娜穿得整整齐齐,正在哭泣,她抬起头,声音惊恐地问道:“你到哪儿去了呀?”
亨利坐在她的身旁,用一只胳膊搂着她的肩膀。“你为什么哭呀?”
“都是我的罪过!”纳迪娜呻吟道。
“你有什么罪过?”
“是我给樊尚打的电话。我是从咖啡店给他打的。但愿别人没有听到什么!”
安娜连忙说:“她只是想要樊尚向警察局告发塞泽纳克。”
“我求他别来的。”纳迪娜说,“可有什么法子呢。我听见他从路上过来的声音,心里真害怕。他向我发誓只想与塞泽纳克谈谈,把我打发回卧室。过了很久之后,他朝我窗户扔石子,问我哪一间是你的卧室。后来出了什么事了吗?”她一副恐惧的声音问道。
“塞泽纳克脖子上吊了一块大石头沉入了河底。”亨利答道,“一下子找不着他了。”
“噢!我的上帝啊!”纳迪娜嚎啕大哭,整个健壮的身子在有力地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