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武:“伍将军所言极是,这番钓饵,只能是上乘佳肴!”
吴王阖闾忽然转过头来,冷飕飕的目光盯着孙武。
孙武也看着阖闾。
孙武把目光移开,看看伍子胥,伍子胥吃吃大笑,孙武也笑了。
吴王阖闾心中不快:“笑什么?你们搞什么名堂?竟敢要把寡人做尔等的钓饵吗?”
孙武忙道:“臣下不敢。”
伍子胥说:“请大王恕罪。而今战争的格局发展非我等所愿,若不将囊瓦请入瓮中,将前功尽弃。下臣与孙将军反复议过了,若想诱囊瓦上钩,只有以大王的威仪车驾才可号召。”
阖闾气愤地打马下山。
孙武飞马追上:“大王!大王!千万不要误会,臣只想借大王的车服一用!”
回到驻地之后
孙武把君王的冠冕捧到了夫概将军的营帐之中。
这位君王的胞弟见了,大吃一惊:“孙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孙武道:“而今囊瓦大有回兵之势,这样恐怕伐楚大计前功尽弃。思量再三,唯有以大王的威仪做诱饵,囊瓦才可上钩。因此,蒙大王恩准,请夫概将军一试,唯有将军可担此重任,为大王分忧。”
夫概连连摇头:“将军你这是害我!”
“怎么?夫概将军怕死?”
“死算什么?来去无牵挂!”
“那么,夫概将军又何惧之有?”
夫概苦笑说:“将军不懂?还是装糊涂?”
孙武这才意识到事情的复杂和严峻,面对疑心甚重、城府很深的吴王阖闾,夫概不敢冒冒失失穿戴起王者之冠服,更何况夫概本是王室中的一员,是君王的胞弟,这番小心翼翼的避讳就更显得必要和必须了。孙武兀自感慨,自己仅从战略的角度去思考和决策,假如真地会引起复杂的王庭内部纠葛,那本不是他所愿意的。倘若错综复杂的王庭兄弟间的关系,影响了战争的大局,那就将是千古遗憾了!
孙武道:“大王欣然同意的,倘若大王不肯答应,这冠冕从何而来?为伐吴之大计,将军不必犹疑了。”
“这不是欺君之罪么?你叫我越俎代庖,罪莫大焉!”
吴王阖闾来了,唤了一声:“王弟言过了!孤王与王弟手足亲情,哪里会有这等猜忌?今日,你受命于危难之间,穿戴起来吧!”
夫概跪下,叩首:“夫概实在不敢!”
吴王道:“什么敢不敢的?寡人命你穿戴,是叫你去战,讹诈楚军,哪个敢有微词,立斩不饶!快快起来。”
孙武说:“大王已经行令,夫概将军再推托就不是了。今夫概将军王服车驾,乃是代大王去战,甚至是去死!夫概将军诱敌之战,可不是一番儿戏,而是必须真杀,真战,真死,真退,十分的危险呢!”
孙武的话,说给夫概,也说给吴王。
夫概这才说道:“既然大王有令,夫概只好从命了。”
说着,夫概的手指在王服上小心翼翼地掠过,眼睛里倏然一亮,一霎间流露出的情感,有渴慕,有遗憾,有喜悦,有贪欲,十分复杂。
阖闾定定地观察着夫概的神色。
阖闾道:“命王子夫差同车护驾!”
夫概:“大王,何言护驾二字?”
阖闾一笑:“啊——寡人开个玩笑,开个玩笑,王弟速速更衣吧。”
阖闾走了。
夫概这才开始更衣。有道是宝马须金鞍,这句俗话不错,那身金碧辉煌的冠冕一装点,夫概就不再是夫概了,他生得与其胞兄阖闾本来就十分相象,如今看上去,更叫孙武吓了一跳,俨然又一个大王阖闾!夫概容光焕发,前前后后扯了王服看个不够,爱个不够,对孙武道:“爱卿,为何见了寡人立而不跪?”
“你,你说什么?”
“将军看来,夫概还是夫概么?”
孙武忙道:“夫概将军,车驾已经备好,此一举关系重大,胜负系于将军一身,但请好自为之!”
囊瓦为万全之策,正准备下令全军后撤,撤回汉江,忽然听见遥遥有鼓声,吴军杀来了。
囊瓦迅速整队,列阵,战也得战,不战也得战。
看上去,并不知道吴军有多少,两山夹峙,一河之宽,看见对面吴军的头,看不见尾,只知是黑压压一片。在两军相对的刹那,囊瓦眼睛一亮:立在战车之上的,不是孙武,不是伍子胥,竟然是王者之尊!那呼啦啦招展在半空的日月星旌旗下,是一张目空一切的赤面。那人犀甲外面罩着一身辉煌得耀眼的冕服,头上呢,戴着号称冕的王冠,五彩的丝绦连缀着二百一十六粒美玉,闪烁华晔。衣上为玄色,象征天,下为huáng色,象征地。衣上所绣雉鸟,象征文德,绣着水草藻类,表示心地清净,还有火,意思是明亮兴旺,众望所归,等等等等。就连手中之剑,也是名曰磬郢的天下奇宝。
端坐在车上的,正是吴王“阖闾”!
“阖闾”身边,侍卫悍。
持戈兀立在车前的,是太子夫差。
他没想到野心勃勃的吴王阖闾,为了破楚称雄,竟然自己来送死!翦灭一个阖闾,吴国数万大军当然是不战自败。囊瓦大喜过望,哈哈狂笑:
“哈哈,吴王阖闾,恕囊瓦身披甲胄,不给你施礼了。”
“阖闾”微微一笑。
“阖闾,哪里huáng土不可埋葬你,何必空国远征,到这里来受死?”
“阖闾”不动声色,只把手一挥,鼓声大作,兵车徒卒掩杀了过来。
囊瓦增添了十二分的骁勇,勇猛冲杀。两边将士,一场混战!短兵相接,生死肉搏,杀声在山谷里回旋。这是一场真正的厮杀,真杀真砍,双方都有士卒扑倒在地,血溅河滩。双方都有一种杀不完、砍不尽的感叹,因为战场不算宽,接战的徒卒有限,一个倒下,一个又上,前仆后继,无穷无尽。“阖闾”也立在战车上奋戈击杀,他的临阵,与其说对吴军是鼓舞,不如说极大地激励了楚军。擒贼先擒王,只要杀死或生擒了吴王,这场没尽没休的战事,就有了头了。囊瓦便只捉了“阖闾”去砍杀,一副奋不顾身的样子。
吴军渐渐且战且退了。
囊瓦渐渐上了钩,上了岔路了。
两军厮杀了好一段时间,看样子,吴军是真的支持不住了,“阖闾”的战车打了个回旋便走。囊瓦哪里肯白白放了这个机会,催动战车就追。楚军呼呼啦啦全都上了岔路之后,背后,伍子胥辛辛苦苦绕山而来,率五百轻骑杀上来了,从后面轰着楚军向前赶,像赶鸭子。
此时,真正的吴王阖闾正在孙武、伯嚭的护卫下,向大别山口疾驰,吴军主力将迅速赶到山外,赶到柏举,做短时间的休整,养jīng蓄锐,以待决战。
前面有“阖闾”牵着鼻子,屁股后面有伍子胥神出鬼没地轰着,全军又行在一个只能并行二十人的山路上,队伍的战线拉得很长,囊瓦想退也退不成了,只有咬紧牙关向前跑。一直跑到窄的山路变成开阔地,开阔地又变成斜山坡,一直与返回来的阖闾打了三仗,楚军冲出了休门隘口,告别了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