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回之为人也,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
他说颜回呀,那真是不得了。孔子有时候跟同学俩讲话,跟子贡两个在论语上讲,有一天大概坐在那里喝喝茶,不晓得他抽不抽烟,正在那里游哉悠哉,子贡过来了,他就问子贡:哎,你来!子贡呀,“女与回也孰愈?”你看看你跟颜回、颜同学来比较那个行?子贡说:哦?!老师啊,你不要乱讲!颜回呀,听了你的话,“闻一而知十”;你就告诉他一句,下面十分都懂了。我嘛,“闻一而知三(而已)”。他也实在不客气,讲真话。我嘛,你给我讲一点,三分我都懂了,四分就不懂。可是子贡也不得了,闻一而知三哪!我们有些人呀,你告诉他,教十还不懂一呢,哈(众笑)!所以,子贡也这样了不起的呀!你说孔子听了子贡那么讲怎么说啊?“弗如也,吾与女弗如也!”他说你讲得对,不要说你不及他,我都不及他。孔子这个教育家,对一个得意的学生赞叹。
当然颜回有他的道理。他这里讲,“回之为人也”,颜回的修道德、修道、做人,“择乎中庸”,随时在这个中庸的境界上。择,为什么叫择?抉择,就是这点不对了,超过了,今天不对,这个境界太高了太矮了都不对。“择乎中庸”,随时抉择,定在这个境界上。“得一善”,而且他的行为,不管人家讲一件事,这样的行为是对的,他马上改。不管人家讲……这样做是对的,是对的他马上改。“拳拳服膺”,拳就是形容词,拳拳就是两个拳头叫做拳。拳头捏起来gān什么?抓东西嘛,是抓住的意思。所以,中文经常有拳拳服膺,这句话后来通用的。“拳拳”——你看为什么拿拳拳、两个拳?想打拳啊?那不是打痛了!拳就是抓,现在讲把握。服膺,膺就是胸中、心中。他说,颜回他认为对的,真正选择了以后,这个是证到;证到这个境界要定住;定住,他就把握得很牢。可见心中随时在这个境界,永远掉不了,绝不会掉了。像我们大家有些同学们有时候打坐一样,“呦,真的不错啊,老师啊!昨天很不错!”你一看他来,呲牙咧齿的,牙齿一咧出来,晓得有的境界坐得不错,哦!对了。第二天来愁眉苦脸的——掉了!不到几个钟头。孔子还保持一个月哟,呵!我们十二个钟头也保持不了。他说颜回啊,永远不掉!孔子赞叹颜回。他为什么?也就是给我们后世做榜样,是在行为的修行,或者是见道的修行,要这样。有些人你把他拼命教一顿、骂一顿,改个三分钟最好了,第四分钟啊又走样了,老样子又变相变出来了,没有用。所以,“得一善而拳拳服膺”啊,此所谓圣贤境界,修道人的境界。
“子曰: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
这是讲修道之难。这几句话连着都是引用孔子的话,说修道之难,行道之难。他说国家天下政治之难,这里有一句话是政治哲学,国家、天下是政治,什么难?均匀难。所以,我们三民主义国父的思想,平均地权,节制资本,就是均。生活财富一切的褔利、享受,能不能平等均匀最难。如果人人满足,都均匀了,天下太平了。“均”之难。但是,治天下国家有如此之难,他说虽然难,也不难,可以做到。孔子说,也可以做到。
“爵禄可辞也”。爵位,就是过去历史上封诸侯、封王,皇帝叫万岁,封你当九千岁那还得了啊,九千那就很多了,呵!就是说封王,功名富贵,做官、地位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过去历史上,很多人走掉,逃掉,决不要。尤其是我们上古史上,他讲尧舜的时代,好几个人皇帝不肯当,那么许由啊、巢父啊,还有好几个,卞随啊、务光啊,好几个都是为隐士。
你看尧去找许由,请他当皇帝。许由把尧说了一顿,他说你什么事情不找我,这样的坏事情找我去呀!赶快把他赶跑了,自己跑到那个流水边上,山里头当隐士,去洗耳朵,说耳朵听脏了。他那个朋友巢父,在当隐士放牛,正拉牛来喝水:哎,老许你gān什么?你今天不洗头发洗耳朵?他说:哎呀!今天耳朵听一个人讲话听得好脏,来洗一下。他说什么呀?“尧来找我。”他找你gān什么?“他说他年纪大了,国家jiāo不下去,要我来当皇帝,这不就是脏死了。我所以来这里洗。”巢父说:你这个家伙!老许你真混蛋!你晓得这个地方的水我牛要喝的,你把我这个水洗脏了,我牛都不能喝!把牛就拉走了,不喝这个水(众笑)。
这些都是我们历史上有名的这些高士的故事。那印度文化里头啊,都很难找出来这样的。所以呀,“爵禄可辞也。”有些人宁愿不gān。(讲中国这一方面的隐士啊,好像我们有一位同学写一个博士论文就是写这一面,写这个隐士的哲学拿博士学位的。)孔子说,这还可以办,换句话,你看到钱不要,看到地位、官不想做,什么都不要,这还做得到。
第三种,“白刃可蹈也”,危险的地方,看到刀在那里、炸弹在那里,这一脚下去自己就炸死了,有勇气踏过去了,他说,都做得到。换句话,这些大仁、大智、大勇,——“天下可均也”是大仁;“爵禄可辞也”是大智;“白刃可蹈也”是大勇——这三句话代表这个jīng神,要特别注意哟!大仁、大智、大勇都做得到,唯有什么做不到?——得道很难!所以,佛家说:学佛乃大丈夫事,非帝王将相之所能为。他说,这样的大智大仁大勇可以当一国的帝王,不一定能够成道,他说:
“中庸不可能也。”
就有那么严重!所以,我们很多同学要到这里想打坐学禅,你看看你有没有当帝王的才智,是不是“爵禄可辞也”,大概美钞给你摆个五百万在前面,你坐不住了吧?那就坐不住了。要“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以这样的jīng神,(还)不一定能够入道,所以“中庸不可能也”,——修道之难!
我们今天吃掉了几分钟,呵,因为下面要连起来,(否则)不上不下地放在那很麻烦,我们今天先到这里。
现在我们讲《中庸》第九章。上次讲到“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说明学问修养,一个学者达到中庸的内养的、内学的境界,必须要智、仁、勇兼备。因此,引起来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我们先看他的原文,是个非常值得注意的问题。那么,原文是讲:
“子路问qiáng”,子路提出一个问题来,什么叫做qiáng?也可以说是qiáng(JIANG4),我们中国这个字“qiáng”,个性很qiáng(JIANG4,犟)也是这个qiáng,不过读音不同了。qiáng,就是勇的意思,有勇气,壮大。譬如现在报纸上经常说,某某是某一样的qiáng人,不过我有时经常把他念成qiáng(JIANG4)人,非常qiáng(JIANG4)的人,但报纸上实际上是qiáng(QIANG2)人。那么子路提出来什么叫做qiáng?孔子的答复:
“南方之qiáng与,北方之qiáng与,抑而qiáng与?”
孔子就问他:你问这个问题的意思,是说北方人qiáng的个性呢?还是南方人的个性?还是说“抑而qiáng与”,整个问什么叫做“qiáng”——这个原则?就是qiáng的这个原则、定义。他说换句话说有三种分析的讲法,孔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