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穷困中挣扎_蛇从革【完结】(39)

2019-03-10  作者|标签:蛇从革

  原来异地的城市也没有什么不同的。我一点都没有迷失方向,心里有点得意。

  和蛮子站在武昌火车站的广场上。广场上到处都是人,汹涌的人群,一直向外蔓延,把火车站外的公路都站满。从前只在电视报纸上听说“chūn运”如何如何,这一次亲身经历,才能理解几万人聚集在一个地方,是个多么恐怖的场面。

  两个人抽着烟,依依不舍。蛮子看了看表。说,疯子,只有10钟发车了。我们进去吧。进了火车站,跟在迷宫里一样瞎转。总算找到了到上海的列车。进入车厢后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想下车,空气太闷了,让我无法喘息。可列车员把门关上上锁,我惶恐不安,只有大口呼吸,却更加憋气。

  我和蛮子是最后登上车的。

  车厢里已经没有任何间隙。挤满了人和行李。

  空气好像已经全部是二氧化碳,我觉得我一分钟都无法呆下去,不出半个小时,我肯定会闷死。我靠近车门,徒劳地用手指抠门缝的橡胶垫,奢望着门缝里能透出一丝新鲜的凉风进来。我贪婪地用鼻子嗅着,结果让我很失望。空调车密封的太严密,空气没有半点流通。

  我颓丧地想转身坐下。惊愕的发现:我根本就坐不下来。

  火车已经严重超载。我背心贴着车门,打量着车内的环境。根本就看不见车厢的内部。能够看到的范围,就只有这不足三个平方的车厢联接过道。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竟然已经挤了十个人,还有大大小小的包裹,棉絮,行李箱。看这个情形,想到车厢内部去,是天方夜谭。

  我将在这个环境里,忍受10几个小时。想到这里,不寒而栗。

  由于我和蛮子qiáng行挤上,打破了原先这地方拥挤的平衡。所有的人都要重新调整自己的位置和行李。不过大家没有抱怨,默默的腾挪。都是出门在外,有心理准备。

  蛮子发挥了当年在学校里当团支部书记的才能,指挥着周围的人,把所有的行李调整了一下。这样一来,竟然腾出了一点空间,我们都能够勉qiáng抱膝坐下。在大家合作搬弄的过程中,相互jiāo流,人也熟稔了。

  和我对坐的是一个小女孩,面孔清瘦。和她靠的很紧,清晰的感受到她结实小腿的弹性。我暗暗庆幸,这十几个小时,能和一个小女孩聊聊天,时间也许能过得快一点。

  蛮子已经和旁边的一对孪生姐弟混熟了。这对姐弟来自襄樊。我看着好笑,他们那里相像。姐姐白皙瘦小,弟弟五大三粗,皮肤黝黑。他们自我介绍时,大家都好奇地看着他们。想法估计和我一样。

  说上几句话之后,相互的戒备心开始变弱。

  孪生的弟弟骂道:“这那里是装人的火车,这明明是拉牲口的货车嘛。”

  蛮子说:“到了这里,我们就已经不是人了,都是拖往屠宰场的猪。”

  大家都呵呵的笑。都随声附和。

  对面的女孩猛地说:“车开了。”

  我们都停下来,看着车站内的站台缓缓移动。天色也渐渐黑了下去。

  bī仄的空间里,一片宁静。每个人都想着自己的心事,离开家乡的惆怅,仿佛是个有形的气流,把众人覆盖。

  我又开始不能忍受缺氧的空气了。前两天看了报纸,报道说,无锡火车站就有个人被憋死。我害怕自己会有相同的下场。

  蛮子和那个孪生的弟弟居然开始抽烟。空气更加污浊。却又不能阻止。火车开出武汉半小时后,大家又开热闹起来。各自介绍自己来自什么地方,要去那里。做我对面的女孩,是蒲圻的人,跟着老乡到绍兴打工的。看着年纪小,可不是第一次出门,去过北京,广州这些地方。我开始羡慕她了。

  小女生和我靠得很近,若不是空间拥挤,陌生男女绝对不可能坐这么近的聊天。和她说了半天话,不知不觉中忘记了呼吸的困难。心情开始好转,我甚至觉得,这将是一个让人愉悦的旅途了。

  一个小时之后,我发现我的预感大错特错。

  晚上7点,火车到了鄂州站,我看着站台上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心里一片冰凉。鄂州站又上来了七八个人。在他们上车的时候,我无法想象,这个地方怎么还能够容下。但在列车员的命令下,我们只能向内移动。新上的人毫不客气的把我和那小女生刚才坐的位置霸占了。接过就是,所有的人都不能再坐着。

  我背靠车厢壁站着,脚下只有一只脚的位置能够落实。另一只脚,无论怎么放,都落不到地上,要么会踩到旁人的脚背,要么跪在别人的行李上。我才知道,我所面临的境地,有多么糟糕。这下,大家的情绪又开始低落。没人聊天了。都默默的站着。

  我双腿轮换,保持金jī独立的姿势站到了南昌。南昌是个大站,有更多的人等待上车。我们qiáng烈抗议,列车员再放人上来。事实上列车员根本就无法走到车门旁边了。

  一个女列车员在拥挤的人群中查票,查出有几个学生的票只到鄂州,女列车员态度坚决但语气和善的要他们下了车。总算是松动了一点点。可以两只脚站立。

  站到半夜2点多,我意识到了一个我即将面临的问题:

  我困了。

  可我无法站着睡觉啊。周围身边到处是人,我要随时保持清醒,才不会被人挤倒。车厢里的空气,再次让我难受起来,好像很久没有换气了,我开始焦灼。脑袋里想着,荷兰发生的一个事件:60名中国偷渡者被闷死在货车车厢里的新闻。我感觉我马上就要闷死在这个车厢里了。我越想越烦躁,越烦躁,就越不安。当我用手卡自己的脖子的时候,车厢终于换了一次空气,凉慡的风chuī过来,我内心平复,跟获得新生一般。

  车到上饶,又下去了几个人。空间稍微宽了一点点。优先让女生们坐下。蛮子还挤到另一边泡了两碗方便面过来。吃了面,我的jīng神好多了。

  看见靠门的地方有一点点空隙,就爬了过去,刚好站下。只是不能转身,只能面对着玻璃。看着窗外的浓浓黑夜。手指在窗上的水汽上胡乱划着。

  我最痛苦的时刻,在4点钟来临。由于不能有半分的动弹,保持一个姿势站立的太久。也不能睡觉,引起了jīng神上的混乱——我的神经已经完全无法忍受这恶劣的环境了。

  刚开始我只感觉我的双腿发闷发胀,然后开始逐渐发麻,接着就开始酸痒,如同千万只蚂蚁在噬咬我的膝关节和小腿上的肌肉。我想弹弹腿,或者伸伸懒腰,却不能有丝毫的动弹。酸胀麻痒的痛苦愈来愈qiáng,从腿上蔓到胸口。我忍受不住了。

  我就想不顾一切地从车上跳下去。我分明看见我现在就在一节偷渡者的闷罐车上,全车人都在闷死的边缘。我必须要下车,我们要闷死的想法,越来越qiáng烈。我用手开始敲门上的玻璃。想敲碎后,跳出车厢,在寒冷的旷野上尽情奔跑,呼吸清冷的新鲜空气。可我无力的手只能在玻璃上敲出很轻的梆梆的声音。。。。。。

  我处在崩溃的边缘。

  现在想起,当时若不是那孪生弟弟和小女生的轻松愉快的聊天,转移了我的注意力,我想我真的会疯在这列车上。我加入他们的谈话,各自报上自己的姓名年龄,然后话题放开,随口说着笑话。我的情绪才慢慢好转,jīng神放松。身体不再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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