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垮的硬汉—海明威评传_邢兆良【完结】(18)

2019-03-10  作者|标签:邢兆良

  最终拒绝了挑战,跑到屋里生闷气去了,避免了一起流血事件。然而尼克的 母亲,一位基督教科学家,却不愿相信一个人竟会像那个工人一样行事,并 以《圣经》为依据来说服丈夫。当医生告诉尼克他母亲叫他时,尼克不回家, 却要跟着父亲去打猎。于是,父子俩一起去打松鼠了,医生的妻子独自在家, 她不知道尼克到底去哪儿了。 这篇故事不如 《印第安人营地》那样bào烈,但同样震撼人心。因为尼克 看到了邪恶的所在——赖帐加上寻衅打架,也看到了父母的两种态度:父亲 缺乏足够的勇气,拒绝了挑战;母亲过于天真,连邪恶都不能正视。这两种 对待邪恶的态度无疑让尼克很失望,相比之下,他对母亲的态度更加不满。 《某件事情的终结》是指尼克和少女马乔里恋爱的终结。尼克带马乔里 去钓鱼时,尼克觉得无聊,便开始卖弄关于鱼和钓鱼的知识,结果话不投机, 姑娘便和尼克告chuī了。 在 《三天的大风》中,作者进一步叙述了尼克对于《某件事情的终结》 的感受:他觉得他和马乔里这段感情的了结正象秋天连刮三日的大风: “突 然一场都完了……犹如一连三天的大风,扫掉了所有的树叶。”显然,尼克 不乏若有所失之感,因为毕竟一件事情没有做完,但一经朋友比尔指点,尼 克又感到轻松起来,因为这件事情,与其做完,还不如半途而废。比尔告诉 他,对于一个医生的儿子来说,马乔里出自一个 “不相宜”的阶层。比尔还 说,你根本不可能把油和水混起来。 《三天的大风》是一篇jīng心构制的杰作,它以高超的技巧写了少年之间 的一场谈话。尼克和比尔一边若无其事地痛饮比尔父亲的威士忌,一边醉熏 熏地谈论运动、饮酒、女人、文学。饮酒在这里对于尼克来说是个开始,但 对于海明威的主人公来说却相当重要。 在 《拳击家》中,尼克再次面临bào力。一天,尼克离家外出,偷乘货车, 结果被扳闸工狠狠地打了下来,眼睛肿起了一个大疙瘩。尼克在黑夜中一瘸 一拐地沿着铁轨向下一个小镇走去,走过一座桥之后,尼克发现铁轨那头有 一堆火,他向着火光走去,又发现了一个人,“他坐在那儿,双手捧着脑袋, 望着火”。他问尼克: “你哪儿弄来个黑眼圈?”尼克告诉他事情经过后, 他又说: “他打了你,我非得叫他好好领教一顿不可。”借着火光,尼克这 才看清了那人的面目, “鼻子是塌下去的,眼睛成了两条细缝,两片嘴唇奇 形怪状。”而且, “他只有一个耳朵,牢牢贴住脑袋半边。另一个耳朵只剩 下个耳根。”这种情景让尼克感到有点恶心。那人说自己是疯子,名叫阿德·弗 兰西斯,以前做过职业拳击家,尼克听说过他。阿德又说他的心脏每分钟只 跳四十下,坚持要尼克替他测试证明。这时,来了一个叫巴格斯的黑人,他 带了一些火腿和jī蛋,开始在火上煎。与阿德不同,巴格斯非常温和有礼, 他始终称尼克为 “亚当斯先生”,而且语调很谦卑。 “亚当斯先生,请你把那袋子里的面包切几片下来吧。”巴格 斯从火边回过头来说道。 “好咧!” 尼克把手伸进袋子里,掏出一只面包。他切了六片。阿德眼巴 巴看着他,探过身去。 “尼克,把你的刀子给我。”他说道。 “别,别给。亚当斯先生,攥住刀子。”黑人说道。

  那个职业拳击家坐着不动了。 三明治做好了。他们开始吃热乎乎的火腿煎蛋,黑人不停地说着话张罗 着,但阿德打从黑人说起刀子的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过了好一阵子,阿德 突然不宣而战。 “你怎么敢这样?”他从压低的帽檐下厉声问尼克道。 “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人来着?你这个神气活现的杂种。人家没 请你,你自己找上门来了,还吃了人家的东西,人家问你借刀子, 你倒神气啦。” 尼克一声不吭,阿德却步步紧bī,就在这时,黑人照着阿德的后脑勺用 一根裹着布的棍子拍了一下,阿德便扑倒在地。然后,黑人用手往阿德脸上 泼水,又轻轻拉他耳朵,直到他眼睛闭上为止。在阿德昏迷躺着的时候,尼 克和黑人在火边聊了起来。巴格斯笑着解释说: “我知道怎么办。他一点都 记不得的。每当他这样发作,我总是只好给他来一下,叫他换换脑筋。”他 们一边喝着咖啡,巴格斯一边介绍拳击家阿德的经历,他说他们俩人是在监 狱里认识的,他很喜欢阿德,出狱后便去找他,一起流làng至今。说着说着, 他说他得把阿德叫醒了,他彬彬有礼地以抱歉的口吻告诉尼克,他最好就此 离去,这样他就无须再一次敲击阿德的后脑勺。他给这孩子指了路并给他一 块三明治。尼克走出火光所及的范围,回到路基上,停下脚步倾听着: 那黑人低柔的谈话声仍在响着,就是听不出说些什么。后来又 听得小个儿说: “巴格斯,我头疼得厉害。” “弗兰西斯先生,回头就会好的。你只消喝上这么一杯热咖啡 就好了。”黑人安慰他说。 这个在悄声细语中结束的故事,再度引起尼克的qiáng烈震憾,以至于他走 了很长一段路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攥着一个三明治,随即把它装入口 袋里。 这篇故事的气氛一直是朦胧的,两个大人对待尼克的态度完全不同,黑 人温和、高大、谦卑、细心,拳击家阿德疯狂、变态、蛮横,然而他们相处 得又如此融洽,相依为命。尼克一时看不清他们的真面目,觉得有些“古怪”。 然而作者的用意是明显的,他在bào力之外加上了一种罪恶的终极气氛。尼克 在夜里被人从飞驰的火车上打了下来之后,险些挨了拳击家的打,这时却遇 到一个举止文雅的黑人流làng汉,他习惯以一种极其可爱的幽默敲击其伙伴的 脑袋,然后再以一种甚至在敲击时都包含着的挚爱将他从昏迷中唤醒过来。 当这种罪恶的终结气氛散开时,美好的事物自然就呈现出来了,这正是作者 梦寐以求的。 《在我们的时代里》的最后一篇小说是《大二心河》。这篇故事比较晦 涩,海明威在1950年还抱怨说这故事写了二十五年了,还没有人懂。但是它 实在是个非常简单的 “故事”。它是写一个年轻人在战争里受了伤,独自旅 行去钓鱼,避免一切人。 出过国也参过战的尼克又回到一年前烧光了的乡间,他对这次旅行感到

  很激动,因为很久没有看到小溪和鱼了。当尼克垂钓时,他看见 “鱼在水流 中平稳地停着,搧动着鳍,”而另外一些鱼“在迅速流动着的深水中稍微有 点变形”,最后在河底他辨认出一些大鱼。 尼克有一种幸福感,把所有一切都置至脑后了。他朝着宿营地走去,在 路上时而停下来捉蚱蜢作鱼饵。然后他开始平整场地、安置毛毯、钉牢木钉、 扯起帆布,搭起了帐篷。他走进帐篷,安安稳稳地躺下来,不受任何东西的 影响,他觉得自己是在一个好地方。晚饭时,尼克做饭吃饭,一切进行得很 顺利。 第二天尼克一整天都在钓鱼,单调而又机械。海明威的这一段描写足以 使一般读者紧张、恼火,而这里的单调和重复恰恰与尼克的jīng神状态相吻合。 尼克毫无思想地做饭、抛线、上饵,只有在一条大鱼咬钓的时候,尼克才能 回到此时此地与鱼儿嬉戏。 尼克对钓鱼十分在行,他知道怎样巧妙地脱钓,让一条小鱼游回水中而 不致痛苦。他还把唾液吐在鱼饵上,相信因此会jiāo好运。他发现了一片沼泽, 但没有过去,他想 “将来还有许多日子他可以在那片沼泽中垂钓。” 在这一天中种种忙碌掩盖了尼克jīng神的病患。他已经成人,尤其是已经 经历过战争,他清楚问题出在什么地方。这迫使他必须让身体不断忙碌,双 手不停歇,而使思维停止,否则他就会失眠,他不能太激动,否则就会病倒, 他不能进入那片沼泽,那地方不象帐篷是个好地方,而是个坏地方,他拼命 想办法避免发疯。他过去在肉体上、心理上、道德上、jīng神上和感情上遭到 的打击,已经毁了他,他变得复杂起来,只有创伤是明显的。这大概就是这 篇看来毫无意义的小说的全部 “意义”所在。这篇小说的重要性还在于它对 尼克·亚当斯作了一个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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