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沫若传_龚济民+方仁念【完结】(39)

2019-03-10  作者|标签:龚济民+方仁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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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据朱长滨:《安娜老人谈郭沫若、成仿吾》,《老人天地》1985年第3期。

  ②1982年11月16日承蒙郭和夫面告笔者:“父亲、母亲最喜欢吃牛蒡、蒟蒻,我们小孩子也很喜欢吃。”

  ③辛文芷:《泰山木和诗碑——访郭沫若的日本故居和故友》,1978年7月5日香港《大公报》。

  新居的环境堪称地利人和,这里的邻舍对佐藤家非常友好。为图孩子们出入方便,邻人特地把两家中间隔着的篱栅锯开了一个通道。出门不远有一条公路,对面松林覆盖的浅山是附近村里人的公墓。沫若每当写作疲倦了,或者忧郁不堪的时候,便登上那小丘在松林和墓丛中徘徊,脑海里不知多少回翻腾过这样的念头:“我结果怕也只好成为这墓丛中的一座了!”①当时的感受,直到二、三十年后还记忆犹新:

  长松荫古墓,孤影为流连。

  故国正涂炭,生民如倒悬。

  自疑归不得,或将葬此间。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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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芍药及其他·影子》

  ②《访日杂咏·别须和田》,见《骆驼集》。

  生活环境的改善,并不能完全改变沫若的心境,他忘不了自己是流亡到江户川畔来的不速之客,刑士对他的盯梢一刻也没放松过,连篱栅处打开的那个通道都被注意到了,居然怀疑这是他偷偷开辟的逃路。困居在如此不自由的小天地里,他每每挥舞破毛笔,借抄录庄子的《逍遥游》等古籍以明志。一九三一年初夏,炎热的天气早早来到岛国,沫若又卷起衣袖铺开纸张,学用隶书工工正正地写道:

  方地为车

  员天为盖

  长剑耿耿

  倚乎天外

  右节录宋玉小言贱语

  破笔不能成字可笑

  辛未初夏

  郭沫若

  沫若觉得自己的处境和那些受日本警察凌rǔ的朝鲜人一样,他们也有祖国,然而自从惨遭日本侵略者大屠杀逃亡到此地之后,沦为异族统治下的奴隶,天天起早摸黑做苦工也填不饱肚子,却还要被指控为偷这偷那,甚至诬蔑他们杀人放火吃人肉。有时沫若抱着孩子到工地去,看他们为人家推车运土填沼泽打地基,个个衣衫褴褛,面huáng肌瘦,心里实在不是滋味。他为他们抱不平:“释迦牟尼也要吃东西,孔二先生也要生儿子,在日本放làng着的几万朝鲜人的奴隶,怕不只是偷偷jī、播播风说的种子便可以了事的。”①

  当年对征服朝鲜已经露出了侵略野心的日本帝国主义者,如今又妄图在中国领土上制造同样的惨剧。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日本驻扎在中国东北境内的关东军突然pào轰沈阳,同时将魔爪伸向吉林和黑龙江,而蒋介石却命令东北军撤至山海关内,绝对不准抵抗。沫若从报纸上看到祖国大好河山一片一片沦陷,心中无限悲伤,恨不能立刻回到母亲的怀抱,再一次投笔从戎。可惜报国之心无处诉,他只能在致北平友人的信中含蓄地表白一二:“弟遁迹海外,且在乡间,万事均感孤陋,惜无壤流可报耳。……近颇欲于年内或开chūn返国,届时或能来旧都奉访。”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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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归去来·jī之归去来》

  ②曾宪通编注:《郭沫若书简(致容庚)》第116页。

  真能实现归国的愿望吗?沫若心中并无确切的把握。想想自己原是个被赶出国门的人,现在又受着敌国鹰犬的监视,要获得归国的自由谈何容易!展望前景,归途冰雪弥漫,感叹之余,成五律一首:

  相对一尊酒,难浇万斛愁。

  乍惊清貆损,顿感泪痕幽。

  举世谁青眼,吾生憾白头。

  人归欲上路,冰雪满汀洲。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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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见郭庶英、郭平英等编:《郭沫若遗墨》第2页,河北人民出版社1980年5月版。

  有国归不得的郭沫若,只好咬紧牙关继续度着流亡的生涯。

  岁月的轮子碾过一个又一个chūn夏秋冬,不断牵动沫若忧愤的情思。继一九三二年上海爆发“一·二八事变”,一九三三年一月,日寇又悍然攻占了沫若早年赴日途中经过的山海关,不久魔爪即伸向热河和河北。三月,我驻守喜峰口的官兵奋起反击,全国各界闻讯争相支援抗日前线。对国内情况十分隔膜的沫若,只能从日本的报纸上将正面报道当作反面消息看。当他推测到喜峰口战役大捷时,好象亲临卢龙山下、濡水之滨,目睹长城一带láng烟滚滚,胸中怎能不翻卷洪波巨澜?他提起多年来从不离身的笔,心驰神往,情不自禁,顺手在抄录甲骨文的稿纸上写下一首七绝:

  濡水南来千里长 卢龙东走塞云huáng

  毫端怪底风云满 望断鸿图写故乡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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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见叶簇:《祖国情深风云满纸》,《星星》诗歌月刊1984年第5期。

  然而,人毕竟是最复杂的动物,“说人是一种力量与软弱、光明与盲目、渺小与伟大的复合物,这并不是责难人,而是为人下定义”。郭沫若当然同意狄德罗的这句话,而且他绝不否认自己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就在他为国家的前途、民族的生存忧患深如苍海之际,他还有另一种难于向人启齿的隐私,即由于个人行为不检点而酿成的祸害。一九三三年十月三十一日,他在致小野寺直助的信中说:

  且说我万分惭愧和悔恨的是,今年三月末一时寻开心,由仅仅一次不洁的行为感染了淋病(外表尚无显著表现)。在此期间,我传染给了妻子。她忍耐了很久,但是现在病势已经相当严重,症状已经明显地表露出来。今天早晨开始自行检查了小便,发现有多量菌丝和类似之物,至此才感到吃惊,不过已经没有办法了,真是自作自受。我不忍心看着妻子熬受病毒之苦,所以想尽快彻底治疗,已请当地妇产科医生看过。现在非常希望能找一位信得过的医生,如果您在东京或千叶有知jiāo,拜托您能为我们介绍这样的妇科医生。恩德无量,不胜感激之至。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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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原信为日文,现存小野寺直助的女儿小野寺和子处。郭沫若落款标示的日期为11月1日,信封上的邮戳却是10月31日。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折磨,沫若夫妇的病才得到了根治,尽管沫若自己也曾一度很悔恨,但终究不及安娜那样认真和伤心。

  郭沫若传--第八章 “了无风处làng头高”

  第八章 “了无风处làng头高”

  二十二

  三十年代在日本留学的青年,心目中最崇拜两个人:一个是鲁迅,一个就是郭沫若。许多人都想就近与郭沫若相识,特别是东京左联支部的盟员,一直在积极争取他的支持和指导。鉴于沫若的处境,他很难广泛接触青年们,但他绝不会轻易放过一次参加这类活动的机会。

  一九三三年冬,一个大雪纷飞的huáng昏,沫若应从上海来到东京的一家书店老板的邀请,往早稻田大学附近的下宿屋有明馆晚餐,顺便与青年作者杜宣晤面。饭前,大家围坐在火钵周围的蒲团上,随便jiāo谈着,由于初次相见,杜宣不免有些拘束。沫若听说杜宣是江西九江人,便问道:“我在高等学校上学时,有个同学是你的同乡,回国后就一直不知他的下落,他的名字叫萧仁炳,你知道吗?”杜宣立即回答说:“他是我私塾的老师,我来日本前还去看过他哩。”沫若感到十分诧异:“怎么萧仁炳去教私塾了?”杜宣赶快作了解释:“他回国后找不到职业,穷愁潦倒,只好回到家乡,在一个小庙里收了几个学生,靠此糊口度日。”几句话勾起了沫若对故国的深深怀念,和对国民党政府祸国殃民的无比愤慨,他把手中捏着的“希望”牌纸烟掷在火钵里,突然站了起来在室内踱着方步,忿忿不平地说:“这真不象话,他在帝国大学是学地质的,是一位胸有抱负、学有专长的人,竟找不到一个工作,这是怎么样的国家啊!”杜宣看他真诚坦率,一点都不矜持,从此谈吐再也没有什么顾忌。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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