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
桃叶复桃叶,桃树连桃根。
相怜两乐事,独使我殷勤。
桃叶答王献之《团扇歌》三首云:七宝画团扇,粲烂明月光。
与郎却暄暑,相忆莫相忘。
青青林中竹,可作白团扇。
动摇郎玉手,因风托方便。
团扇复团扇,持许自障面。
憔悴无复礼,羞与郎相见。
桃叶心中很明白,王献之与她相善,是填补感情上的空虚,亦或看重她的美貌容颜,当她岁增憔悴时,又怎样呢?会不会像石崇对待其爱婢翾风那样,被退为"房老",被主人遗弃呢?所以桃叶的答歌与翾风的《怨诗》有相似之处,有顾影自怜的意味。诚然,王献之与桃叶的感情与石崇有不同之处,但正如《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王大令集题词》所云:"中书风流,上掩季伦(石崇),但无颜对郗姊耳。"关于王献之离婚的原因古籍很少涉及。《中兴书》云:"其离婚之故不② 《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王大令集题词》。
① 《世说新语·简傲》、《晋书·郗超传》。
② 《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王大令集》:"我自来迎接",《艺文》为"我自迎接妆"。③ 《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王大令集》:"独使我殷勤",《艺文》为"独使我缠绵"。可知。"后人以为王献之因"门无男子"(妻无生育能力)①,根据"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名教信条与郗氏离婚的。笔者认为这种意见缺乏说服力。有人说王献之与郗氏离异不是出于他的主观意愿,这也有矛盾。《晋书》云:"起家州主簿、秘书郎,转丞,以选尚新安公主。"这里用了"选尚"一词,"尚"即娶帝王之女的意思,连起来便是选娶新安公主,这里看不出有什么qiáng迫的迹象。郗超死后,王献之就不愿意见大舅郗翾了,其原因是郗惜有"终焉之志"。王羲之曾说"吾素自无廊庙志"、"不乐在京师",王献之却不同,从文献看他从未说过这类话。他一直在京城做官,颇顺当。但再娶前官位都比较低,因王导、王敦早已去世,王氏家族在朝廷的地位与权势也不比以前"王与马,共天下"的时代,他想进一步密切与帝室的关系,为升迁作好铺垫,以便再现昔日的辉煌。事实也是如此,他与新安公主结婚以后就得到中书令的官职,参与国家管理,成了掌握重要机密、决定政策的人。所以《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王大令集题词》说他:"乌衣贵游,宠荣过盛","子敬通婚帝胄,豪贵自喜"。然而王献之心理上也是有矛盾的,他总感到有负于结发的前妻,每当他想起此事,心里总是充满着怨恨和后悔,"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lànglàng。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他借书写曹植的"洛神赋"抒发自己对郗道茂的怀念之情。
他临终前"家人为上章,道家法应首过,问其有何得失。对曰'不觉余事,惟忆与郗家离婚'。"古代文献对于王献之的仕途,政治生涯,记载寥寥,至于政绩更没有可靠资料。这也许是他担任的官职多属机要,有关消息当时不能外传的缘故吧!王献之二十四岁(公元367 年)为州主簿,相隔一年后任秘书郎,后转丞。公元372 年选尚新安愍公主,做了简文帝司马昱的驸马。公元376 年,王献之被谢安请为长史。公元381 年为建威将军、吴兴太守。公元385 年升为中书令,这可是一个拥有大权的官位,它的主要职责是掌握机要,制订政策,发布命令。王献之死后朝廷追赠他侍中、特进、光禄大夫、太宰,以示表彰。王献之在世时名望很高,是当时做人的楷模。孝武帝为晋陵公主选婿时,曾将他作为参照的标准。"主婿但如刘真长、王子敬便足。"谢安也曾说:"阿敬近撮王(导)、刘之标。"刘惔对自己要求很严,"刘尹在郡,临终绵惙,闻阁下祠神鼓舞,正色曰:'莫得yín祀!'外请杀车中牛祭神,真长答曰'匠之祷久矣,勿复为烦。'"刘惔对人的识别很敏锐,能知人善任。他早知桓温有野心,曾对皇帝建言:"温不可使居形胜地,其位号常宜抑之。"在桓温伐蜀时,许多人认为不可能取胜,刘惔则认为必克,结果正如他所说。他力荐张凭,很得人心。刘惔是王献之父辈的人物,王献之非常敬仰他,将他作为自己的榜样。"谢车骑问谢公:'真长性至峭,何足乃重?'答曰'是不见耳。阿见子敬,尚使人不能已。'"①《语林》曰:"羊驎因酒醉,抚谢左军谓太傅曰:'此家讵复后镇西?'太傅曰'汝阿见子敬,便沐浴为论兄辈。'"王献之有很高的声望,名重一时,连一些著名人士对他都非常敬佩,甚至要休浴后才去见王献之,以与王献之称兄道弟而引为自豪。
① 《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王大令集题词》。
① 《世说新语·赏誉》。谢车骑即谢玄。太傅即谢安,谢玄为谢安的侄儿。
四、思想风貌
《晋书》说王献之"风流为一时之冠"。王献之曾对谢安说:"公故潇洒",谢安回答道:"身不潇洒。君道身最得,身正自调畅。"②在东晋,名士们都是潇洒的,否则是称下上名士,在上层社会更是无立足之地。
"风流"、"潇洒"是一种思想风貌和jīng神品格。追求自我价值和自我表现,这在王献之身上充分体现出来,他蔑视礼教,率性而行,无拘无束。王献之从会稽经过吴郡,听说那里有个名叫顾辟疆的①,有个私人名园(兼住宅),他们素不相识,但王献之也不招呼一声,便长驱直入。当时虽然没有像今天一样立法,有私闯民宅罪,然而总是不合情理的。王献之游览结束时,指手划脚,大加评论。这时顾辟疆正在园内会见宾友,王献之却旁若无人,不加理睬。顾辟疆以为他所见的陌生人仗势无理,胡作非为,故勃然大怒,气愤地说:"做主人,非礼也;以贵骄人,非道也。失此二者,不足齿之伧耳。"②"便驱其左右出门。
王独在舆上,回转顾望,左右移时不至,然后令送著门外,怡然不屑。"可见王献之对此毫不在意,若无其事,在他看来一切礼俗都是不必要的。王献之清高整峻,不jiāo非类。有一次他到谢安家中,当时才华出众的习凿齿正巧也在坐③,按照当时的礼貌应当与习凿齿并榻,王献之徒倚不坐,公引之与习对榻。其原因是习凿齿出身寒士,又有足疾,故不与习井榻。事后胡儿④曰:"子敬实自清立,但为人尔,多矜咳,殊足损其自然。"①后来刘谦之在《晋纪》中云:"王献之性甚整峻,不jiāo非类。"王献之率真任性,肆意直言。他曾对王孝伯说:"羊叔子自复佳耳,然亦何与人事?故不如台上jì。"②羊祜(221-278),字叔子,西晋大臣,泰山南城(今山东,费县西南)人。魏末任相国从事中郎,参与司马昭的机密,晋武帝曾与他筹划灭吴。他文武双全,以清德称,人称羊公。临终时"举杜预自代"。他死后"南州人闻公丧,号哭罢市"。襄阳百姓于岘山建碑立庙,众人见碑落泪,杜预命名此碑为堕泪碑。因祜与户是同音,荆州人唯恐对羊祜不敬,将户称之为门,将户曹改为辞曹。有人认为王献之对羊祜的不满是有其历史原因的,因为羊祜是蔡邕的外孙,即蔡文姬的姨侄,他对王献之的从祖王衍、王戎信口雌huáng,不结合实际的空谈,非常反感,尝抑而制之。所以王衍、王戎对羊祜多诋毁,王献之受其影响,故有放诞之言。笔者认为主要是思想观点方面的分歧。清谈也可称空谈,是魏晋风流的主要特征,羊祜反对空谈,说明羊祜的观点与"风流为一时之冠"的王献之观点相左。他们两人虽然生活在不同② 《世说新语·赏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