辈子的。同时,一个乡下人对于城市型生活的欣羡,一个贫穷中过来人对于阔佬的享受方式的神往,也在我们心胸盘旋着。这便是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
的典型意识。他有一回对我说:"我们都是马二先生,吴敬梓写马二先生那么馋;吴敬梓自己一定很馋的。"我说:"我每回看到煮好的油豆腐加辣酱,也是很馋的,比鱼翅海参还够味。,,
许广平说鲁迅爱看电影(鲁迅不爱看京戏,甚至于有反感〉,这是他的jīng神休息。他要坐楼座,付最髙的票价,把心神松下去,好好欣赏一番的。他不
一定选择好的片子,几乎侦探片、打斗片、滑稽片、生活风景片,他都看;也爱看五彩卡通片,他就和海婴一样的开心。倒是那部有名的《仲夏夜之梦》,他看不出好的意义在哪里;这因为他自己对于莎士比亚剧本有所理解,而好莱
坞的戏剧却很浅薄的原故。他最后看的是一部苏联片《复仇艳遇》,那是他去世前十天的事。二^^一 社会观
鲁迅先生,不独在他的死后成为当代论客所谈论的人物;即在他的生前, 早已成为争论的箭垛。但,即令如苏雪林那样对他深恶痛绝,她也不能不对鲁迅的创作艺术表示饮佩。而且一直讥刺鲁迅的《创造》社作家,如成仿吾、郭沫若、钱杏邨,也对他回复了敬意。笔者觉得鲁迅一生的最大贡献,乃在剖解中国的社会,他是一个冷静地bào露中国社会黑暗面的思想家。张定璜(张
氏那篇《鲁迅先生》,可说是一切批评鲁迅文字中最好的一篇,连茅盾的《鲁迅论》在内)说:"鲁迅先生是位艺术家,是一个有良心的,那就是说,忠于他的表现的,忠于他自己的艺术家。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他决不忘记他对于自己的诚实。他看见什么,他描写什么。他把他自己的世界展开给我们,不粉饰,也不遮盖。那是他最熟识的世界,也是我们最生疏的世界,我们天天过活,自以为耳目聪明。其实多半是聋子兼瞎子,我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且
不说别的,我们先就不认识我们自己,待到逢见少数的人们,能够认识自己, 能够辨得自己所住的世界,并且能够把那世界再现出来的人们,我们才对于
从来漠不关心的事物从新感到小孩子的惊奇,我们才明白许多不值一计较的小东西都包含着可怕的复杂的意味;我们才想到人生,命运,死,以及一切的
悲哀。鲁迅便是这些少数人们里面的一个,他嫌恶中国人,咒骂中国人,然而他自己是一个纯粹的中国人,他的作品满熏着中国的土气,他可以说是眼前我们唯一的乡土艺术家,他毕竟是中国的儿子,毕竟忘不掉中国,我们若怪他
的嫌恶咒骂不好,我们得首先怪我们自己不好,因为他想夸耀赞美而不得,他
才想到了这个打扫厕所的办法。让我们别厌烦他的罗嗦,但感谢他的勤勉罢。至于他的讽刺呢,我以为讽刺家和理想家原来是一个东西的表里两面。我们不必管讽刺的难受不难受,或对不对,只问讽刺得好不好,就是说美不
美。我不敢说鲁迅的讽刺全是美的,我敢说他的大都是美的。"①因此,笔者
①李宗英、张梦阳编:《六十年来鲁迅研究论文选》,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年版第35页。
、國―,國圍國、—,1—1國I國^!"^'!^! ', .1國、、~#|"^!"!"!"^#1^ ^^國^ ^^ ^ ^ '^- '-- '- "-'- """^匕、
就首先评价他的社会观(笔者和冯雪峰的看法有点不同,我以为鲁迅的观察深刻,与眼光远大,并不由于接受了唯物史观的论据,而由于他的科学头脑以及尼采超人哲学的思想。我们不必阿附时论,替他戴上一顶不必有的帽
子的、
要了解鲁迅的社会观,当然该从他的杂感文中去体会。他对于中国的民族性,是带着悲观的口吻在说的。有一回,他在略论中国人的脸时说:"日本的长谷川如是闲是善于做讽刺文学的。去年,我见过他的一本随笔集叫做
《猫、狗、人》;其中有一篇,就说到中国人的脸。大意是初见中国人,即令人感到较之日本人或西洋人,脸上总欠缺着一点什么。久而久之,看惯了,便觉得
这样已经尽够,并不缺少东西;倒是看得西洋人之流的脸上,多余着一点什么。这多余着的东西,他就给它一个不大高妙的名目:shòu性。中国人的脸上没有这个,是人,则加上多余的东西,即成了下列的箅式:人十shòu性^西洋人。他借了称赞中国人,贬斥西洋人,来讽刺日本人的目的,这样就达到了。自然
不必再说这shòu性的不见于中国人的脸上,是本来没有的呢,还是现在巳经消除。如果是后来消除的,那么,是渐渐净尽而只剩了人性的呢,还是不过渐渐成为驯顺。野牛成为家牛,野猪成为家猪,láng成为狗,野性是消失了,但只是使牧人喜欢,于本身并无好处。人不过是人,不再夹杂着别的东西,当然再好没有了。倘不得已,我以为还不如带些shòu性。"①笔者和他几回谈论中,关于
这一点,彼此最相同意,我们都认为中国民族性,是由于外族长时期统治而失去了"shòu性"的,两宋以后,辽、金、元、清这五六百年间渐渐驯服下来的"奴隶性格",实在是一种耻rǔ。
鲁
评传
周作人说:"鲁迅写小说散文有一特点,为别人所不能及者,即对于中民族深刻的观察。"大约现代文人中对于中国民族抱着那样一片黑暗的悲观的难得有第二个人吧。他从小喜欢杂览,读野史最多,受影响亦最大。在书本里得来的知识上面,又加上亲自从社会里得来的经验,结果便造成一种只有苦痛与黑暗的人生观,让他无条件(除艺术的感觉外)的发现出来就是那些作品。此处他所说的人生观,我以为还是换作社会观比较适当,沈雁冰曾说:
他的胸中燃着少年之火,jīng神上,他是一个'老孩子,!他没有主义要宣传,
一
也不想发起一种什么运动,然而他的著作里,也没有'人生无常,的叹息,也没有暮年的暂得宁静的钦羡与自慰(像许多作家们常有的),反之,他的著作里,
却充满了反抗的呼声和无情的剥露。反抗一切的压迫,反抗一切的虚伪!老中国的毒疮太多了,他忍不住拿着刀一遍一遍尽自刺着。我们翻看他的杂感集三种来看,看见鲁迅除奋勇剜剔毒疮而外,又时有'岁月已非,毒疮依旧,的
新愤慨。"①
鲁迅写给许广平的第二封信,说到他的看法:"中国大约太老了,社会上事无大小,都恶劣不堪,像一只黑色的染缸,无论加进什么东西去,都变成漆黑。可是除了再想法子来改革之外,也再没有别的路。我看一切理想家,不是怀念'过去',就是希望'将来。而对于'现在,这一个题目,都缴了白卷,因为谁也开不出药方。所有最好的药方,即所谓'希望将来'的就是。4将来'这回事,虽然不能知道情形怎样,但有是一定会有的,就是一定会到来的,所虑者到了那时,就成了那时的'现在'。然而人们不必这样悲观,只要'那时的现在1匕'现在的现在'好一点就好了,这就是进步。这些空想,也无法证明一定是空想,所以也可以算是人的一种慰安,正如信徒的上帝。你好像常来看我的作品,但我的作品太黑暗了,因为我常觉得惟4黑暗与虚无'乃是'实有,,却偏要向这些作绝望的抗战,所以很多着偏激的声音。其实这或者是年龄和经历的关系,也许未必一定的确的,因为我终于不能证实,惟黑暗与虚无乃是实有。"②他自己也看到一种结局:"要彻底地毁坏这种大势的,就容易变成'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