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无政府主义者,,如《工人绥^略夫》里所描写的绥惠略夫就是。这一类人物的运命,在现在^也许/1:将来^是要救群众,反而被群众所迫害,终至于成了单身,忿激之余,一转而仇视一切,无论对谁都开枪,自己也归于毁灭。"③
他说得很明白,他的观点,乃是他的年龄和经历所形成的。他总觉得周围有长城围绕。这长城的构成材料,是旧有的古砖和补添的新砖。两种东西
联为一气,造成了城壁,将人们包围。他叹息着:何时才不给长城添新砖呢? 他看看报章上的论坛,反改革的空气浓厚透顶了 ,满车的"祖传"、"老例"、"国
①查国华、杨美兰编:《茅盾论鲁迅》,山东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17页。②③《鲁迅全集》第7卷,第3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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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评传
粹"等等,都想来堆在道路上,将所有的人家完全活埋下去。他想,现在的办法,首先还得用那几年以前《新青年》上已经说过的"思想革命",还是这一句
话,虽然未免可悲,但他以为除此没有别的办法。他终于愤然道:"难道所谓民性者,真是这样地难于改变的么?倘如此,将来的命运便大略可想了,也还是一句烂熟的话:古已有之。"①他自叹无拳无勇,只能用他的笔墨,对于根深蒂固的所谓旧文明,施行袭击,令其动摇,冀其将来,有万一之希望。他说
《语丝》虽总想有反抗jīng神,而时时有疲劳的颜色。大约因为看得中国内情太清楚,所以不免有些失望之故罢。由此可知见事太明,做事即失其勇,庄子所讲'察见渊鱼者不祥7,盖不独谓将为众所忌,且于自己的前进亦复大有妨
碍也。,,②
徐旭生和鲁迅讨论中国民族性的问题,说:"人类思想里面,本来有一种
惰性的东西,我们中国人的惰性更深。惰性表现的形式不一,而最普通的,第
一就是听天任命,第二,就是中庸。听天任命和中庸的空气打不破,我国人的
思想,永远没有进步的希望。"③鲁迅说:"我以为这两种态度的根底,怕不可
仅以惰性了之,其实乃是卑怯。遇见qiáng者,不敢反抗,便以'中庸7这些话来粉
饰,聊以自慰。所以中国人倘有权力,看见别人奈何他不得,或者有'多数,作
他护符的时候,多是凶残横恣,宛然一个bào君,做事并不中庸;待到满口中庸时,乃是势力巳失,早非'中庸,不可的时候了。 一到全败,则又有'命运,来做
话柄,纵为奴隶,也处之泰然,但又无往而不合乎圣道。这些现象,实在可以
使中国人败亡,无论有没有外敌。要救正这些,也只好先行发露各样的劣点, 衝下那好看的假面具来。"④鲁迅的小说、杂感,大部分都是从这一观点出
发的。
五四运动以后,中国思想界,很快又走回头路,有的提倡东方jīng神文明,
有人整理国故。鲁迅在《灯下漫笔》中发深切的感喟;他就从民初中(国)jiāo(通)票的挤兑说起,"我当一包现银塞在怀中,沉甸甸地觉得安心,喜欢的时
①②③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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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全集》第3卷,第24页。《鲁迅全集》第11卷,第32页。《鲁迅全集》第3卷,第28页。同上书,第3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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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却突然起了另一思想,就是:我们极容易变成奴隶,而且变了之后,还万分喜欢。假如有一种bào力6将人不当人7,不但不当人,还不及牛马,不箅什
么东西;待到人们羡慕牛马,发生4乱离人,不及太平犬'的叹息的时候,然后给予他略等于牛马的价格,有如元朝的定律,打死别人的奴隶,赔一头
牛,则人们便要心悦诚服,恭颂太平的盛111。为什么呢?因为他虽不箅人, 究竟巳等于牛马了。我们不必恭读《欽定二十四史》,或者入研究室,审察jīng神文明的高超。只要一翻孩子所读的《鉴略》,还嫌烦重,则看《历代纪元编》,就知道'三千余年古国古'的中华,历来所闹的就不过是这一个小玩艺。……实际上,中国人向来就没有争到过'人'的价格,至多不过是奴隶, 到现在还如此,然而下于奴隶的时候,却是数见不鲜的。"①"现在入了那一
时代,我也不了然。但看国学家的崇奉国粹,文学家的赞叹固有文明,道学
家的热心复古,可见于现状都已不满了。然而我们究竟正向着那一条路走
呢?百姓是一遇到莫名其妙的战争,稍富的迁进租界,妇孺则避入教堂里
去了,因为那些地方都比较的'稳。暂不至于想做奴隶而不得。总而言之,
复古的、避难的,无智愚贤不肖,似乎都已神往于三百年前太平盛世,就是
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了。"②
他又说到鹤见祐辅(日本的政论家)在《北京的魅力》中,记一个白人将到中国,预定的暂住时期是一年,但五年之后还在北京,而且不想回去了。有一
天,他们两人一同吃晚饭,"在圆的桃花心木的食桌前坐定,川流不息地献着山海的珍味,谈话就从古董、画、政治这些开头。电灯上罩着支那式的灯罩, 淡淡的光洋溢于古物罗列的屋子中。什么无产阶级呀,?①^^"呀那些事,就像不过在什么地方刮风。我一面陶醉在支那生活的空气中,一面深思着对于外人有着'魅力,的这东西。元人也曾征服支那,而被征服于汉人种的
生活美了;满人也征服支那,而被征服于汉人种的生活美了。现在西洋人也
一样,嘴里虽然说着& 1X10^^5^呀,什么什么呀,而却被魅于支那人费六千年而建筑起来的生活的美。一经住过北京,就忘不掉那生活的味道。大风时候的万丈的沙尘,每三月一回的督军们的开战游戏,都不能抹去这支那生活的
鲁迅评传
魅力。"①这些话,作为对中国的赞颂固可,作为对中国的嘲讽亦无不可。鲁迅乃以沉重的心情在说:"这些话我现在还无力否认它。我们的古圣先贤既
给予我们保古守旧的格言,但同时也排好了用子女玉帛所做的奉献于征服者的大宴。……待到享受盛宴的时候,自然也就是赞颂中国固有文明的时候; 但是我们的有些乐观的爱国者,也许反而欣然色喜,以为他们将要开始被中国同化了罢。"②
鲁迅的社会圈子,本来是很狭小的;他的生活经验,也是很单纯的;他的朋友和他的敌人,也都是这一小圈子中人。这一小圈子,便是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而且属于文人方面的多;和他接近的青年,也都是对文艺有兴趣的(他和教育界人士的关系也并不多〕。笔者曾经冷眼看他们几个人,郭沫若有兴趣地和军政有权威的人往来,他并不甘于以文人终其身的〔鲁迅虽和陈仪
有jiāo谊,也并不往来的)。茅盾和工商界往来,彼此利害不冲突,可以放言高论,一笑了之。鲁迅就因为和文人这小圈子朋友往来,一群冬天的豪猪,是难得处好的。鲁迅死后,大家推尊他,成为神庙中人物;在他的生前,别个文人还是"各以所长,相轻所短"的(笔者和他相处,一直就保持着一段距离,所以结果还不错〕。这一方面,我希望青年读者看了不要失望,因为鲁迅毕竟不曾住在你们的楼上,幻想中的大文豪,当然很神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