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 在这儿对着青年自称英雄了 。"伏园的故事追述,就到这儿为止,他也并不加
任何按语。我们且用变态心理学的说法,鲁迅的辛辣文字,也可说是jīng神上的补偿作用,而他的倔qiáng性格,正不妨说是对于他幼年所受恶劣环境压迫的
《鲁迅全集》第1卷,第496—498页
一种反应。所以他在遗嘱的最后一条,还说:"损着别人的牙眼,却反对报复, 主张宽容的人,万勿和他接近。"他对他的仇敌是这样:"让他们怨恨去,我是一个都不宽恕的。"(相反的,其实鲁迅的性格是和善的,他只是笔下不中庸而已)
这样,我们可以来看鲁迅另外一篇短论,题为《论"费厄泼赖"(!^?!^) 应该缓行》。提倡"费厄泼赖"的是林语堂,以为此种jīng神,在中国最不易得,
我们只好努力鼓励,又谓不打落水狗,即是以补充"费厄泼赖"的意义。鲁迅
也用幽默的口吻在说:"落水狗有三种,大都在可打之列"。"若与狗奋战,亲手打其落水,则虽用竹竿又在水中从而痛打之,似乎也非巳甚"。"倘是咬人
之狗,我觉得都在可打之列,无论它在岸上或在水中。""叭儿狗……它却虽然是狗,又很像猫,折中、公允、调和、平正之状可掬,悠悠然摆出别个无不偏激, 惟独自己得了6中庸之道,似的脸来。……这些就应该先行打它落水,又从而打之,如果它自坠人水,其实也不妨又从而打之,但若是自己过于要好,自然不打亦可,然而也不必为之叹息。"①他举例子暗喻:"现在的官和绅士,只要不合自意的,便说是赤化,是共产;民国元年以前稍不同,先是说康党,后来说革党,甚至于到官里去告密,一面固然在保全自己的尊荣,但是也未始没有那时所谓'以人血染红顶子,之意。可是革命终于起来了,一群臭架子的绅士们,便立刻皇皇然若丧家之狗,将小辫子盘在头顶上。革命党也一派新气,绅士们先前所深恶痛绝的新气,'文明,得可以;说是咸与维新了;我们是不打落水狗的,听凭它们爬上来罢。于是它们爬上来了。伏到民国二年下半年, 二次革命的时候,就突出来帮着袁世凯咬死了许多革命人,中国又一天一天沉人黑暗里,一直到现在,遗老不必说,连遗少也还是这么多。这就因为先烈的好心,对于鬼蜮的慈悲,使它们繁殖起来,而此后的明白青年,为反抗黑暗计,也就要花费更多的气力和生命。他说:4犯而不校,是恕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是直道。中国最多的却是枉道;不打落水狗,反被狗咬了。但是,这其实是老实人自己讨苦吃。俗语说'忠厚是无用的别名,也许太刻薄一点罢? 但仔细想来,却也觉得并非唆人作恶之谈,乃是归纳了许多苦楚的经验之后
①《鲁迅全集》第1卷,第250—251页。
鲁
迅评传
的警句呢。"①
许寿裳论鲁迅的人格,说鲁迅之所以伟大,"就在他的冷静和热烈双方都
彻底。冷静则气宇深稳,明察万物;热烈则中心博爱,自任以天下之重。其
实这二者是jiāo相用的。经过热烈的冷静,才是真冷静,也就是智;经过冷静的热烈,才是真热烈,也就是仁。鲁迅是仁智双修的人。唯其智,所以雇视清
高,观察深刻,能够揭破社会的黑暗,揭发民族的劣根性,这非有真冷静不能办到的;唯其仁,所以他的用心,全部照顾到那愁苦可怜的大众社会的生活,
描写得极其bī真,而且灵动有力。他的一支笔,从表面看,有时好像是冷冰冰
的,而其实是藏着极大的同情,字中有泪的。这非有真热烈不能办到的。"这
段话,说得极好^周作人也说:讽刺是最冷隽的,却是出于最热烈的爱、偏是那位替许氏编《我所认识的鲁迅》的王士菁,说许氏这一段的评论,并不恰当。这位编者,实在很低能,他所下的按语,实在可笑得很。
许氏又说到鲁迅的思想,虽跟着时代的迁移,大有进展,由进化论而至唯
物论,由个人主义而至集体主义,但有为其一贯的线索者在,这就是战斗的现
实主义。其思想方法,不是从抽象的理论出发,而是从具体的事实出发的,在
现实生活中得其结论。他目睹了父亲重病,服了种种奇特的汤药而终于死
掉,便悟道中医骗人;目睹了身体茁壮而jīng神麻木的中国人,将要被日军斩
首示众,觉得人们的愚昧,无药可医,乃毅然弃医而习文艺。鉴于两个小白兔
的失踪,生物史上不着一点痕迹,便感到生命的成就和毁坏实在太滥。鉴于人力车夫扶助一个老女人,及其自我牺牲的jīng神,便悟到人类之有希望。鉴
于汉字学习的艰难,全国文盲多得可怕,便大声疾呼地说:汉字和大众势不
两立,必须改造,用新文字。看穿了孔教的专为统治者们和侵略者们利用,而毅然说,现在中国人民,对于孔子并无关系,并不亲密。因之,鲁迅的著作中, 充满着战斗jīng神,创造jīng神以及为劳苦大众请命的jīng神。
上文,笔者说到鲁迅的读佛经,他承认释迦牟尼是大哲人,他平常对人生有许多难以解决的问题,释迦居然大部分早已明白启示了。但他明白佛教和孔教一样,都已经死亡,永不会复活了。所以他对于佛经,只当作人类思想发达的史料看,借以研究其人生观罢了。别人读佛经,容易趋于消极,而他独不
然,始终是积极的。
所以,笔者觉得读他的《无常》,当有所会心的。他说:我们所最愿意看的,却在活无常。他不但活泼而诙谐,单是那浑身雪白这一点,在红红绿绿之
中就有鹤立jī群之概。只要望见一顶白纸的髙帽子和他手里的破芭蕉扇的影子,大家就都有些紧张,而且,高兴起来了。人民之于鬼物,惟独与他最为
稔熟,也最为亲密,平时也可以常常遇见他。他说,他没有研究小乘佛教的经典,但据耳食之谈,则在印度的佛经里,焰摩天是有的,牛首阿旁也有的,都在
地狱里做主任。至于勾摄生魂的使者的这无常先生,却似乎是于古无征,耳
所习闻的只有什么人生无常之类的话。大概这意思传到中国之后,人们便将
他具象化了。这实在是我们中国人的创作。鲁迅慨然道:"想到生的乐趣,生
固然可以留恋;但想到生的苦趣,无常也不一定是恶客。无论贵贱,无论贫富,其时都是'一双手见阎王,,有冤的得伸,有罪的就得罚。然而虽说是下等
人,也何尝没有反省?自己做了一世人,又怎么样呢?"他说他"至今还确凿记
得,在故乡的时候和'下等人'一同,常常这样高兴地正视过这鬼而人,理而
情,可怖而可爱的无常;而且欣赏他脸上的哭或笑,口头的硬语与谐谈。"①
他,看起来,正是"无常"的知己。
鲁迅的文字中,时有jīng莹可喜,类似箴言的佳句,宋云彬曾于病中,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