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赫部那林孛罗派遣使臣尼喀里、图尔德。哈达部猛骨孛罗派遣使臣岱穆布。辉发部拜音达里派遣使臣阿拉敏比,共四位使臣,一同到建州的都城佛阿拉会见淑勒贝勒努尔哈赤。建州以礼迎接,努尔哈赤热情款待。
席间,叶赫部使臣图尔德首先向淑勒贝勒努尔哈赤提出问题。他说:临来的时候我家主人有话让我来说。我唯恐说出来触怒于贝勒,而受责备,所以不敢轻易出口。淑勒贝勒努尔哈赤不卑不亢地笑道:你的主人有话要说,与你有何相gān,我怎么能责怪于你呢?你家主人有恶言相告,我自有恶语相答,礼上往来罢了。图尔德放开胆子说:我主上说,不久以前,我部向你索地你不给,令你归顺你不从,两家若是成了仇敌,只有我们的兵进入你的地界,谅你们的兵未必敢于踏上我的领土。淑勒贝勒努尔哈赤听了大怒,他一闪身“唰”地一声,抽出了雪亮的大刀,只见寒光一闪“咔嚓”地一声,眼前的桌子劈成了两半。霎时,众人目瞪口呆,努尔哈赤斥责说:你的主子兄弟二人,什么时候曾经亲自统兵与qiáng敌jiāo马接刃,碎烂过盔甲,经过一战?!过去哈达部猛骨孛罗、歹商叔侄相扰为乱,就象两个童子玩嘎拉哈[12]一样,你的主人乘乱图利,难道视我如他们那样容易对付吗?你们部的四周真有边墙阻挡我的兵马吗?我白天不能前往,夜间也能去,你的主人能把我怎么样?你的主子只知道口出大话,那无济于事。岂不知过去我父祖被官军误杀了,朝廷给我敕书三十道,马三十匹,还送回灵枢,授我都督敕书,又封作都督佥事,给年例赏银八百两,赏给蟒缎十五匹。你主人的父亲也被官军杀了,至今尸骨又在哪里?……。三部使臣面无人色,呆呆听着,不敢答话。努尔哈赤说罢,令人作书,派遣手下人阿林察持书前往叶赫部,并旨令阿林察说:你到叶赫部,当着那林孛罗兄弟的面念诵此书,如果害怕不敢念诵的话,那就不必回来见我。阿林察领命走了。
四方会议的情况,卜寨贝勒很快地就知道了,阿林察当面诵书的意思,他也深有所悟。听阿林察念完后,卜寨劝解说:这事我已经都知道了,何必再念给我弟弟呢?阿林察坚持说:我家贝勒令我面对两贝勒念诵,若不见到那林孛罗贝勒的面,难以回复。卜寨贝勒再三劝解说:我弟弟言出不逊,你的主人恨他。你的话诚然有理,但是恐怕我弟弟听了此书有伤于你。说罢,收书在案,命阿林察返回了建州[13]。
两部矛盾的发展使建州与海西的关系日益紧张,通好之路已经堵死,战争的yīn影出现了。有一天,建州长白山部的珠舍哩、讷殷[14]二路与叶赫部相结,偷袭建州东界叶臣所居住的屯寨。事情发生以后,诸将前来报告。淑勒贝勒努尔哈赤认为事情已经过去了,追击也来不及了,便稳坐在楼上说:任他劫去吧!哪有水能透山,火能逾河的道理?珠舍哩、讷殷是我的属部,敢于远结他部前来劫我屯寨,真是自不量力。如水必下流一样,两部终将归我。
那林孛罗等人的政治攻势、领土要求和劫掠村寨的种种活动加剧了他们与建州部的紧张关系。为了一举歼灭新兴的建州势力,他们积极联合女真各部,其中主要的一支是乌拉部的满泰(又称晚太)、布占泰兄弟。乌拉部平素与建州部、叶赫部都有贸易关系,友好相处。但是两者比较起来,对叶赫部更亲密一些,因为那林孛罗、卜寨与乌拉满泰兄弟为“四寸兄弟,最为亲厚”[15],这是乌拉部能参与对建州部作战的原因之一。
在女真人中间,部落首领的世袭制,远在淑勒贝勒努尔哈赤的六世祖都督猛哥帖木儿时代,就已经成为社会的习俗了。淑勒贝勒努尔哈赤不是来自猛哥帖木儿的嫡系,而是建州左卫的“枝部”所出[16]。他的祖父觉常刚职位稍高,授明朝的都指挥职务,父亲塔克世死前仅仅位居指挥使。因为父祖并死,所以塔克世没有承袭父职。指挥使在明代初年,还是比较重要的职务,到了明代晚期,由于都督林立,指挥使在人们眼目中,自然视作“常胡”[17]了。与一般人没有什么大的区别,更没有显著的地位。叶赫部的那林孛罗、卜寨,乌拉部的满泰、布占泰都认为淑勒贝勒努尔哈赤不过是个无名的“常胡之子”,却崛起为建州的大首领,晋升为都督。而他们各自都认为自己是世代有名的大首领,父子相传,各出名门。如果与淑勒贝勒努尔哈赤并肩为伍,岂不是个羞rǔ[18]。于是,决心一举dàng平新兴的女真国。这是海西对建州发动战争的又一个原因,也是各部联合出兵的共同原因。
这些政治上的原因,故然可以引起战争,但能够引起叶赫、乌拉、辉发、哈达、蒙古、锡伯等九部团结一致共同讨伐建州的最根本的原因则是由经济引起的。因为淑勒贝勒努尔哈赤在统一建州本部的同时,在经济方面便开始向海西四部伸手了。这是由明代女真社会经济发展特点和内部经济结构以及建州的地理位置等特殊性决定的。
女真社会除了农业生产以外,马匹、东珠、貂皮、鼠皮、参、松、榛、蘑等,在民族经济生活中占有相当重要,甚至可以说是举足轻重的地位。尤其是最著名的黑貂产在黑龙江南北和东北虎尔哈部[19],对于这些贵重的物产,女真各部首领都想把它控制在自己的手中。然而,这些物产在明代的关东贸易中,都以开原为贸易地。比如开原东路,经松花江、图们江、珲chūn、延吉直到朝鲜后门北青等地;开原西路,经庆云、康平、彰武、阜新、蛟河、敦化、东宁,通辽宁、吉林、黑龙江三省;开原北路,经昌图、梨树、农安、松花江、肇州;由开原北至松花江进人原海西之地,又分东西两路。西路经洮儿河、扎赉特、海拉尔。海西东路过双城、阿城、木兰、依兰、佳木斯,直抵黑龙江省的富锦等地。各路都有“水陆城站”[20],保持其通畅无阻。蒙古科尔沁、扎鲁特,海西的叶赫、哈达、乌拉、辉发等各部物产,通过各路源源地流入开原。同时,关内各省的手工业产品也通过开原再输往东北各地。在这种贸易往来中,东海部,即长白山麓以东、图们江、乌苏里江沿岸、滨海地区和黑龙江、松花江下游等地的瓦尔喀、虎尔哈、窝集部距开原较远,松花江以北至黑龙江、科尔沁、扎鲁特等部路途也相当遥远。在货物中转期间,乌拉、辉发等部因为居于各路的沿途,可从中取利[21],尤其是叶赫、哈达两部稳享开原贸易利益[22]。科尔沁蒙古驻牧于嫩江流域,即明初兀良哈之地,凡是贸易往来也经过开原北路,扎鲁特部与科尔沁相邻,更借此路通于开原贸易。和平时期,他们或直接持货到开原市场,或通过叶赫等部“转市”于开原南北两关。锡伯(今绰尔河东南嫩江左岸一带)、卦勒察等各部无不如此。万历初年,海西南北两关战乱,市路不通,两关各部都很困窘。努尔哈赤起兵以后,逐渐地把手伸向了海西。他一方面利用猛骨孛罗与乌拉布占泰的叔侄关系和联姻途径,使乌拉部貂、参等货物,不通过开原大市,同时又收买明朝官吏,使其卡断开原与北方各部的通道,使货物直接通过清河市,造成开原南北两关生计“贫落”,经济萧条[23],叶赫、哈达两部无利可取,大为不满。同时,努尔哈赤在抚顺市压价收购北来货物,抬价后再输入清河、辽阳各市,大获其利,使乌拉、辉发、锡伯、科尔沁、扎鲁特,以至于东海各部的货物,不仅得不到原来的平价,而且也不能及时得到乌拉的布匹,因此,他们一致怨恨淑勒贝勒努尔哈赤[24]。海西、东海女真和科尔沁、扎鲁特等蒙古各部与建州的矛盾,逐渐激化起来,发生较大规模的冲突已经不可避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