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美国社会学家总结出的谣言传播公式:
谣传的力度=重要性×模糊度
贺参谋长一家三口又在一堆儿过了,可能复婚。不知贺参谋长在哪儿睡,早晨没见他出门。
力度够了。
卓芳先被苏娅让进屋,迎在门口的冷云和苏正qiáng都一怔,搞不清卓芳的身份,苏娅也不介绍,进门就去了卧室。卓芳自我介绍说是兵兵的妈妈,兵兵一定要她陪着来,她又让贺兵问爷爷奶奶好。冷云和贺正qiáng听明白以后仍说欢迎欢迎。
贺东航先向苏正qiáng敬了礼,问叔叔阿姨好,又自报了家门。自从规定不戴军帽可行举手礼,这一礼节便不再受着装限制,延伸到多种场合。苏正qiáng见一个同他儿子年龄相仿的便衣军人向他敬礼,又听清了他叫贺东航,知道客人并没来错。
宾主落了座。苏娅给客人倒茶,把果盘推给贺兵,就挨着卓芳坐了,忽然又问卓芳要不要咖啡,说家里很现成的。卓芳说谢谢,她在国外也喝茶。苏娅说,澳大利亚现在是冬季,回到国内习惯吗?卓芳说习惯,回来一住就跟没走过似的。苏娅找不出话说,笑得也勉qiáng。
冷云看看卓芳就开始端详贺兵的眼睛。她伸出纤细的手指:“看奶奶的手,这是几?看得清吗?这双眼睛有jīng神,像谁?像爸爸,还像爷爷,哦,眼睛可是宝贝,要好好保护。这孩子真好。”
贺东航打量苏娅的妈妈。她的年龄同他妈妈差不多,但看上去要略老一些。面部的皮肤是象牙色,除眼角外皱纹不多。双目清澈沉静,透出内心的定力。嘴角的线条柔中带刚,给人的印象是她不轻易开口,开口不轻易改口。一身显然是待客穿的亚麻布夏衫熨得很妥帖,领口上还滚有韭菜叶宽的青边,使素衣生动起来。贺东航不时闻到她身上飘来的女医生特有的gān净味。他在心里对她和妈妈做了比较,觉得她比妈妈多了几分严谨和gān练,毕竟一直在工作。
贺东航让卓芳讲了贺兵眼睛受伤的经过。苏正qiáng操着明显的黑龙江口音对贺兵说:“你在小洋人挑衅的时候,不退缩敢斗争,这是很对的,中国人身居海外要有这个骨气。但是斗争要讲策略。两辆车子相撞人肯定都要摔倒,是不是还有别的办法?比如虚晃一枪,把握时机提前绕一下,既保存了自己,也让那洋娃娃吃点苦头?”
贺兵欢呼:“跟我爷爷说的一样!”
贺东航心里赞叹苏正qiáng,不愧是苏娅的爸爸。骨架高大,人并不胖,脸上慈眉善目的,特别是那双上挑的眼睛,使人很容易替苏娅的双眸问祖寻根。贺东航判定他是福相。进门握手时就觉出那手宽厚温软。索明清说过,有福之人手都这样。能看出他是这个家庭团结稳定的核心。
冷云把方凳摆在客厅朝阳的窗下,用眼底镜观察贺兵的两眼,脸贴孩子很近。“噢,坚持一下,让奶奶看看……视神经是有些问题,视rǔ头边缘有点模糊,有难受的感觉吗?你们也不要紧张,这种病我们治好过,是中西医结合治疗,时间可能要长一点。”
贺兵扬头说:“时间长了好。”
冷云说她的想法是中药和针灸一起上。她说了几种中药和针灸的xué位,约卓芳下周带孩子到诊所。末了她建议贺东航再到北京同仁医院看看,那里是眼科权威。贺兵很高兴到北京,要爸爸妈妈带他去。贺东航说最近事情多,可能去不了。苏娅从卧室出来给雪莲倒水,说:“你不是要到总参联系选调飞行员吗?”大男孩秘书忙说这个办法好,公私兼顾。
雪莲喊贺兵到她屋里看西藏的好东西,贺兵就跟雪莲去了。剩下的大人有点冷场。苏正qiáng就问了贺东航的老家和老人,贺东航答了。苏正qiáng又问农田的收成,家里搞什么副业,税费缴得多不多。贺东航起先还“嗯”,后来听出不对劲。大男孩秘书连忙解释,参谋长的父母同您老一样,也是老革命,就在省城。冷云和苏正qiáng都去看苏娅,苏娅本来是设局开玩笑,这会儿只说:“我是看你对城里人和乡下人,是不是一视同仁。”冷云莫名其妙:“这孩子,过去我在门诊部不给农民看病吗?只收个医药费嘛。”
大男孩秘书又紧跟一步介绍说:“参谋长家的老首长是军区的副司令,老红军,叫贺远达。”他期望苏正qiáng能知道这个颇有分量的名字。
苏正qiáng和冷云的表情都起了变化,停了脚步,脸上的笑也消褪了。冷云很快地看看贺东航,像是问苏正qiáng:“他不是在西北吗?”
贺东航解释说:“爸爸妈妈从朝鲜回来就在K省,以后去了西北,离休又回到这儿。叔叔阿姨认识他吗?”
苏正qiáng淡淡地说:“我们也在西北工作过,听过这个名字。”
在门口,贺东航再次同苏正qiáng握了手,又等着和冷云话别,苏正qiáng说她去了卫生间,不要等了,小娅送客人下楼。
直觉告诉贺东航,今天的安排彻底失败。初次拜访苏娅一家,向人家展示了什么?是向苏娅推出他并不难看的前妻,说明他们至今藕断丝连?还是向苏娅的父母表示贺东航现在仍然有个小家,这个家是否真正解体还很难说?他越想越恨自己处事简单,难道没别的办法让苏娅的妈妈替贺兵看眼了?应该是有的……
甘冲英副总队长上任伊始头一个动作,便是视察西郊018工程。甘冲英首次以副总身份亮相,大家自然表示祝贺。甘冲英招招手上车,在首长专座上坐了。
甘冲英看着索明清说:“我看这次应该提你老索,当副总管后勤你比我有资格。”
索明清说:“老索也是这么想,可惜总队长政委没记着。”
一阵笑声。
索明清嘴跟得快,心里不好受。甘冲英头一回以副总身份视察,派头已经十足,二话不说坐了专座。专座是索明清设计改造的:拆掉一排座椅,固定一张小桌,桌面还掏了两个dòngdòng,供首长安放水杯,这才使这台进口中巴符合了中国国情。照惯例,专座是谁的职务高谁坐,职务相当的谁不谦虚谁坐,如叶总和宁政委谦让之后,通常是叶总坐。甘冲英连虚也没谦,一屁股就坐上了。对索明清的称呼也由“索部长”改为更亲昵的“老索”。而索明清昨天以前都叫他“老甘”,现在不行了。下级就是老成了姜子牙,对上级也只能喊姓加官名。这就是军情。
果不出索明清所料,叶总分工甘冲英管后勤。甘冲英对这活儿既有兴趣也不打憷,仅有的一丁点顾虑也被宁政委瞬间化解。“后勤部既是机关也是部队,很重要。市场经济条件下出现了许多新情况,你要管业务,管思想,还要防止违法乱纪,不能房子站起来人倒下去。”
西郊工程已经开挖土方,甘冲英立马要去现场办公,要求司政后各参加一名副职。贺东航似乎情绪不高,电话里张口就说“没人”,只派了苏娅。甘冲英上任就碰了个软钉子,不过他没生气,遭到提升的人不生气。虽然没把你贺东航取而代之,可我到底提了正师,从这个角度讲,你贺东航不也没能如愿嘛。一开车,他就叫了几声苏主任,问贺参座最近忙什么?苏娅说忙着准备给甘副总汇报呢。甘冲英说从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