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枭东很不耐烦地说:“得了吧。您那些陈词滥调已经没有市场了。我再也不想听您的政治说教了,从小到大耳朵都生出老茧了。老爷子呀,不要生气好吗?就算我错了。我们结婚的事您就表个态,到底赞助不赞助?”
听到儿子嘲弄自己,侯石嘉不由得怒火中烧,愤怒地吼道:“你不要和我讨价还价,如果不弄清楚她的家庭背景和身世,我没有赞助的理由,一个子也没有!”
儿子也火了:“您怎么就不替我着想,难道让我的朋友们看不起我?让我的爱人痛苦?从我懂事起,您从来没有把我们母子当做亲人看,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名誉、地位和前途,你心里只有你自己。”
侯石嘉厉声说道:“你不要用悲情来打动我,我对不起你妈,但是,我不能再让你的生活不幸呀。你妈的性格你是知道的,如果她还活着,也不会允许你带回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的。我这一生没有很好地照顾你们母子,是我的过失。可是,为了你的妈妈,我要告诉你说,要我同意这门婚事,你就必须搞清楚她的背景!”
侯枭东在听筒那头哽咽着说:“爸爸,真没想到您现在思想变得这么守旧,不是我过去那个开明的老爸了,难道您老了吗?”
听到儿子这样讲话,侯石嘉不由得流下了眼泪。他疼爱地说:“东东呀,你爸一点也不老。从小我们对你姐弟要求严格,你们比同龄人单纯了许多,爸爸是怕你受到伤害。我要对你的妈妈负责,不能让你一意孤行呀,我的好儿子。”
侯枭东气愤了:“老爸,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监护人,您也失去了监护人资格了。我的事自己做主,如果您不同意的话,我们就没商量的余地,要不,别怪孩儿不孝了,老爸呀。”说完,挂断了电话。从此,侯枭东仿佛人间蒸发了似的,任凭侯石嘉怎么拨打手机就是找不到人……
这些烦心事jiāo织在一起,让他心绪烦乱,妻子去世,女儿出国,偌大的一个家,空dàngdàng的,自己形单影只,身边也没有个知己可以诉说,这几天心情一直不好,夜晚睡眠质量很差,白天茶饭不香。
晚上看完《新闻联播》,独自一人走上大街,漫无目的地游dàng。不知不觉中来到灯光昏暗的雄jī人称为“情人街”的地方,看到那些痴情的男女毫无顾忌地搂在一起,忘情地亲吻,旁若无人,他暗自骂道:没廉耻!社会风气怎么了?于是,加快脚步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去。走着走着,他发现马路两边的情侣们中,也不乏中老年人的身影,看到几对年龄和自己差不多或者比自己大许多的情侣依偎着缓慢地散步,他们不时发出幸福的笑声,路边的音箱里传出萨克司管chuī奏的《回家》。侯石嘉心中一阵辛酸,回家,我孤身一人还算个家吗?他又问自己:茫茫人海,哪个是我的亲人?斗室孤影,哪还有个窝呢?抬头问青天,我的家在哪里?低头叩大地,难道我落伍了?一汪泪水冲出眼眶,双眼模糊了……
恍惚中,侯石嘉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情人街”,来到了陶小曼住的嘉华小区,他只觉得热血沸腾,激情澎湃,于是拨通了陶小曼家的电话。
4
产品质量监督处鲍志良处长忧心忡忡,想到即将进行的处级gān部竞争上岗,他觉得自己心里一点底也没有。面对陶小曼他们拉帮结派而日渐qiáng大的势力;看到能力超群、处于优势地位的钟维民、楚梅村出色的成绩,促使他们在监管局的地位愈加稳固的现实;联想到汪君伍的关系很硬,又与侯石嘉是老乡关系,他觉得如果再不主动出击,寻找薄弱环节突破,那么,自己这个组织培养了多年的后备gān部就没有任何提拔的机会了。
当年,他凭借叔父、市委经济部部长的关系安排到监管局,占据了产品质量监督处副处长的有利地位,老处长退休而顺利接班,又被组织推荐为后备gān部,先后有过多次机会,却因为自身的原因一直没有被提拔。去年,叔父去世了,失去了能够依靠的大山,顿觉毫无底气。自己要能力没有能力,要人脉缺少人脉,靠那点小聪明不足以抗衡陶小曼他们和钟维民、苏武志。思来想去,只有夏光明可能的继任者钟维民可以利用,这个人生性孤傲,文学功底扎实,又是作协会员,书生气味很浓,经常以陶渊明和竹林七贤自喻,不太看重官场的jiāo替升迁,这倒是个可以钻的空子。
鲍志良开始频繁地出入综合法规处办公室,不是进来坐坐,就是来看看钟维民在做什么工作;或者到办公室没话找话地讨好老夏,时常与前年从县上调来的部队转业gān部、助理调研员汪君伍拉家常,说说孩子们考大学的事。
鲍志良一反常态成为综合法规处的常客,做事遮遮掩掩,说话吞吞吐吐,多次欲言又止。他的反常表现,令汪君伍觉得这其中必有缘故,大有文章可做,说不定对自己有什么用处。
汪君伍喜欢打听别人隐私的嗜好重新被唤醒,想从鲍志良口里了解监管局以往的人事关系,了解不同人的兴趣爱好对症下药,寻求更多的支持,在竞争上岗中取得有利地位。他利用夏光明忙着整理机构改革文件和经常去人事局联系业务的当口,与鲍志良打得火热,把从钟维民那里知道的机构改革信息,只言片语大量注水后贩卖给他,也知道了综合经济监管局在过去发生的不少事情,收获不小。
汪君伍非常得意,像经验丰富的老中医基本上摸准了有些人的脉搏,也开好了药方。他甚至自信地认为,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判断主动出击,争取更多人的支持以达到出奇制胜的效果,实现监管局军转gān部在一年内取得处长职务的突破,他们俩私下达成协议互相支持。
一向心地无私的夏主任对他们这些拙劣的表演也有看法,他认为他们很无聊,也觉得实在好笑。为了对他们起到提醒作用,夏光明就有意识地透漏一点这次机构改革中关于竞争上岗有关规定和具体情况。可是,不但没有使他们觉醒,反而更加让他们觉得胸有成竹,并摆出了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势。为了获得更多的消息,两位心怀鬼胎的野心家设局请他吃饭,明知夏光明年纪偏大,酒量有限,却故意不停地敬酒,希望他酒后吐真言,以便于他们充分准备演讲材料,在竞争中击败对手脱颖而出。
心明眼亮的办公室老主任夏光明很快看穿了他们的诡计,提前服过了解酒药,与二人觥筹jiāo错,饮了个不亦乐乎。他倒没有什么事,鲍志良、汪君伍却早已喝得东倒西歪,舌头发硬,汪君伍哭着说:“我在部队就是正团级gān部,不过没有gān够四年,回到地方就什么也不是了。我心里委屈呀!呜呜呜。如果抓不住这次机会,我怎么办呀?”
鲍志良吐字困难地说:“我……我们要互相支持呀。”
夏光明劝道:“我觉得你们很有希望呀,努力吧。”这两个家伙听了十分高兴,端起酒杯与夏光明碰后,一饮而尽,趴在酒桌上睡着了。
鲍志良、汪君伍不断变换手法套夏光明上钩,想了解更多的情况,一贯稳重的夏光明,显得非常沉静,这更让他们心中忐忑不安。汪君伍眼圈发黑,明显的睡眠不足;鲍志良jīng神恍惚,心神不宁,有些神经兮兮。看到他们这种状态,夏光明的心中不由得发笑:这些货色怎么官瘾如此重。为了告诫他们把当官看轻一点,这几天故意用有源音箱听京剧《王宝钏》里的唱段《老娘不必累纷纷》,演员韵味十足地唱着“老娘不必累纷纷,听儿把话说原因。我的父在朝官一品,膝下他无子断了根。所生我姐妹人三个,个个长大陪婚姻。我大姐身陪苏官宦,我二姐又陪魏佐参。单丢下苦命命苦宝钏女,绣球儿单打讨膳人。好陪好来歹陪歹,富的富来贫的贫……”有时也有滋有味地哼上几句,尤其是唱到意味深长的“世人都想把官做,谁是牵马坠镫的人”时,不免哈哈大笑,笑得汪君伍、鲍志良心中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