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魏光亮向他行一个庄严的军礼。
等他们赶回营部,其他退伍兵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张中原弄清楚了他们刚从一号dòng回来,动情地握着田富贵的手,“富贵,我一定要送你到车站,看着你走!”
田富贵要乘坐的火车一再晚点。
看着站在萧瑟秋风中的洪东国和张中原,看着一个个睡成倒栽葱的锣鼓队队员,田富贵心里不得安宁,三番五次向洪东国和张中原央求:首长们亲自送我,一直等在这儿两个多小时,我实在于心不安;锣鼓队队员们上午都还在打坑道,现在疲惫得站着都睡着了,我实在于心不忍。请你们都回去吧,我已经感激不尽了,这辈子我都谢谢你们!
洪东国坚决不肯,说你田富贵作为大功团的战士,为国家修了六年坑道,如果离开部队时坐火车都没入送,岂不是要心寒一辈子。今天就是等到海枯石烂,我们也要等下去。
终于,田富贵登上了火车。
欢腾的锣鼓声,响起在汉江火车站的月台上,引来车里车外无数探望的目光。火车轰隆启动的一刹那,洪东国的泪水夺眶而出,田富贵泪流满面。张中原红着眼圈,朝远去的列车不停地招手。
红肿着眼睛的洪东国回到团部,受到石万山的调侃,“眼里全是血丝,像是昨晚一夜没睡。是不是又哪句话没说对,让彩云罚你跪搓板了?”
“别丑化我光辉伟大的形象。送老兵哭的。”洪东国用双手捂住眼睛。
“送老兵能哭成这样?”
洪东国把手从眼睛上拿开,横他一眼,“下次送老兵,你去!”
石万山笑,“不行,那是你政委的工作,我不能越俎代庖,眼睛还得你肿去。”
洪东国用手来回搓眼睛,“我不停地对自己说,别掉眼泪,别掉眼泪,可一到那个场合里,情绪就不听自己控制。”
“唉,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没到动情处,我深表理解和同情。我在基层呆了二十五年,送过二十次老兵,没一回不哭。说实话,以后天南地北的,很多人再也见不着了,其实那也就是生离死别啊;再加上被气氛一感染,眼泪确实控制不住。”
“你石万山也会哭?”
“这叫什么话!我又不是机器人。”
“好,下次我一定要瞻仰一下石老兄的哭相,还要偷偷给你拍下来。”
“哼,我不会让你yīn谋得逞的。”
黑暗如cháo水般,无边无际地向七星谷汹涌过来。
huáng昏时分,人常常是异常脆弱的。躺在chuáng上塞着耳机听音乐的魏光亮,就一下被贝多芬钢琴乐曲所弥漫着的浓重忧伤穿透。他眺望着窗外茫茫无边的暮色,突然感到心灵无比虚空,甚至有些难以言说的疼痛。他犹豫一下,跳起来,披上外套就往外走。
躺在chuáng上读报纸的齐东平赶忙喊,“老魏,去哪儿?等我一下。”
“我有事,别跟屁虫似的跟着我。”魏光亮加快步伐。
齐东平从他的神情里,判断出他所去何为,咧开嘴偷着乐了一阵,一骨碌蹦起来,从箱子里摸索出藏得严严实实的小吴来信,第N遍地温习起来。
周亚菲打开心理咨询室的门,一见敲门者是魏光亮,立刻心跳如捣,但尽力平静自己,“魏连长大驾光临,有何贵gān?”
“来向你表示诚挚的谢意。”魏光亮啪地朝周亚菲敬个军礼。
“你这是gān什么?别吓唬我啊。本人何德何能,敢当你如此礼节?”
“亚菲小姐,别这么伶牙俐齿好不好?至少让我进门嘛。”
周亚菲闪开身子,魏光亮生怕被关在门外似的赶快进屋,一屁股坐下,“本人专程前来,是来向一连编外指导员周亚菲医生表示谢意和敬意。另外,对本人以前的失礼之处,顺致真诚的歉意。”
“我有什么值得你谢的?又有什么需要你道歉的?魏连长,说实话,你这一来,马上让我联想到好几句不祥的民间俗语。”
“huáng鼠láng给jī拜年,没安好心;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猫哭老鼠,假慈悲;鳄鱼的眼泪等等。对吧?”
“我可没这么说。”
“我知道你心里在这么想。你真的误会我了。亚菲医生,我们连的退伍老兵田富贵给你送过几盒苦丁茶,对吗?”
“是。怎么啦?这算不上行贿受贿吧?值得魏连长专门来调查吗?”周亚菲真生气了。
“瞧,对我的成见有多深!我想说明的是,你的工作对我们一连是多么重要。田富贵退伍,原来是我们连今年退伍工作的头等麻烦事,为了想出办法来让他顺利离开部队,我和东平绞尽脑汁,好些天睡不着觉,还是没辙。没想到,你周医生只跟他谈几次话,他竟然主动提出来今年走,这可解决了我一个大问题啊,我真的很感谢你,同时,你也启发了我:心理上的问题,单靠思想政治工作,解决起来很难。田富贵能给你送苦丁茶,说明他是真的服你,其实,基层官兵都很服你。说真的,我也很佩服你。”
周亚菲粲然一笑,“好了,魏连长的感谢和表扬我照单全收就是了。下面,可以亮出你的正题了。”
“亚菲,你什么意思?”
“工作时间请别叫名字,这好像也是林丹雁博士对你的要求吧?你看,在不同的人身上,你犯了相同的错误,而且是对两个女人,两个同居一室的女人,两个关系亲如姐妹的女人。说轻点,这有损魏公子的英名;说重些,简直丢清华园的人。”
魏光亮哭丧着脸,“没办法,什么都瞒不过你,我对你甘拜下风,自愧不如。好吧,我实话实说,我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想听听你对我的看法。”
“真要我说?哪方面的?”
“当然真的啊,方方面面,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按毛老人家说的办: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
“好,为了魏大连长能早日进步,我就不客气了!先说工作上。在我看来,你近来表现不错,但并不代表你完全爱上了七星谷。你仍然不甘心当一个导弹工程兵,只是你自我调试能力不错,加上自身是导弹工程兵烈士的后代,又有着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和敲打,所以你暂时进入了导弹工程兵的角色,如此而已。怎么样,说得对吗,受得住吗?还要不要我继续说下去?”
本来有些受不住的魏光亮只好频频点头,“请继续说下去,我洗耳恭听。”
“看得出来,我的话你不受用,但只要你还能表现出涵养,我就继续。现在说你的生活作风。几个月前,你被女友抛弃,对不起,我不是要揭你伤疤,而是不得不提及。实际上你很在意,可是身上前女友的吻痕还没褪去,你就迫不及待地发动了新的爱情战役,这使你的爱情态度显得不够严肃,当然让人怀疑你动机不纯。事实上,你对新目标的感情,属于爱情成分的因素的确不多。”
魏光亮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欲辩无力。
“彻底受不住了吧?算了,不说了,我嘴下留情,积点口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