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根生笑道:“赵省长,我也被他们bī得够呛啊,都想往医院里躲了!”
赵安邦挥了挥手,“那就说说吧,文山、银山这些钢铁都是怎么立的项?”
古根生说:“文山项目涉及到省里批的,去年已经按有关规定批过了,还有个热电厂项目暂时没批,银山的硅钢项目也没批,他们两边吵得都很厉害!”
赵安邦觉得奇怪,“文山工业新区的钢铁从最初的二百多万吨搞到七百万吨,一期投资一百三十多个亿啊,都按规定报批了吗?他们是不是又违规乱来了?”
古根生略一思索,汇报说:“赵省长,起码我没发现乱来。亚钢联为这些项目设立了十二个中外合资公司,每个公司注册资金都没超过三千万美元,文山有权批,用不着报到省里。而且根据规定,注册资本金为总投资额的三分之一。”
赵安邦听明白了,“这就是说,吴亚洲这十二个中外合资公司注册资金约三十亿人民币,总投入规模可以达到一百个亿?和目前在建规模没太大的出入?”
古根生点点头,“是的!至于他们的二期规划和续建项目是另一回事!”
赵安邦想了想,疑惑地问:“这十二家中外合资公司的注册资本金到位了吗?”
古根生笑了笑,“赵省长,这您得去问文山市,问我家亚南和方正刚了!”
赵安邦又问:“这么多土地是怎么批下来的?古主任,你知道不知道?”
古根生摇头道:“这得问国土资源厅陈厅长或者文山国土局,我哪知道啊!”
赵安邦指点着古根生,佯作不悦道:“好你个古根生,推得倒gān净!石亚南是你老婆,回来时就不和你谈点工作上的事,就不chuī点枕边风啊?我不信!”
古根生夸张地叫了起来,“哎哟,赵省长,您还说呢,我还算有老婆啊?!”
赵安邦想想也是,因为工作关系,人家这么多年来一直分居两地,便又说:“好,你不愿说的事我不勉qiáng,但有个招呼我要打在前面,把公私给我分开,对文山必须公事公办,不能因为石亚南做着文山市委书记,就对文山网开一面!”
古根生忙道:“赵省长,您这指示太及时了,最好也和亚南说说,亚南做得可绝了,文山的事自己不出面,老把方正刚往我这派,连过节都不让我安生!”
赵安邦不加掩饰地说:“对这位方正刚市长,你要小心点,别被他套了!”
古根生连连点头,“是,是,赵省长,我小心着呢,包括对她石亚南!”
后来,古根生又说起了发改委的工作,赵安邦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心里想着的仍是文山那堆烧得烫手的钢铁。待得古根生走后,马上给国土资源厅陈厅长打了个电话。陈厅长正在外地过节,对文山用地的情况不清楚,就让主管副厅长回了个电话。据这位副厅长说,文山这六千多亩地是按单个项目审批的,不存在违规和越权情况。倒是银山那两千五百亩地目前只批了六百亩,其余尚未审批。
这一来,赵安邦又有些吃不准了:如果各方向他汇报的情况都是真实的,文山工业新区就不应该有多大的问题。项目审批和用地没有大的违规行为,在建资金又到了位,就算进一步紧缩,也是二期项目缓一步上马罢了!可他对文山却就是不敢放心!尤其是对方正刚这个嘴里没多少真话的牛皮烘烘自以为是的市长!
正想着方正刚,于华北的电话就过来了,竟是力挺方正刚和文山。
于华北先问起了他的病情,“安邦,你咋就出院了?好了?不发烧了?”
赵安邦打哈哈道:“好了,好了,老于,你咋就这么挂记我啊?”
于华北笑道:“是啊,挂记你,也挂记文山啊!安邦,文山的事,我刚才电话里又和正刚聊了聊,小伙子和伟业国际今晚进行了一场谈判,结果不太好!”
赵安邦马上说:“老于,你看看,这位方市长又没和我说实话吧?我今晚打电话时就问他,是不是还在跑项目搞腐败?他骗我说他在家里陪老婆孩子哩!”
于华北说:“安邦,你是不是也太凶了,吓得人家不敢说话了?把伟业国际吸引进工业新区是你的最高指示嘛,小伙子积极落实了,你老兄还不满意啊?”
赵安邦心想,还不知是谁的最高指示呢!把伟业国际吸引进工业新区是他今晚才说的,方正刚却已和伟业国际谈上了,连结果都出来了!嘴上却啥也没说。
于华北又说:“正刚说了,就算白原崴和伟业国际不入盟,文山这盘炉火也会烧得通红,你就放心好了,别对文山工业新区疑神疑鬼的,弄得我也睡不踏实觉!对文山咱们就得多鼓励嘛,方正刚现在委屈得很呢,在电话里直发牢骚!”
赵安邦不想多说啥,“哼”了一声,“他还敢发牢骚?你让他找我发吧!”
于华北啥都知道,“安邦,你是不是搞错了?把银山闹出的风波也怪到文山去了?正刚在电话里向我郑重保证了,文山征地还真没发生过群访闹事哩!”
赵安邦本来想说,那省信访局敢凭空捏造啊?却没说,只道:“好,那好啊,老于,如果真错怪了方市长,我向他道歉就是!”说罢,不悦地挂上了电话。
于华北一再站出来为方正刚说话,实在有些意味深长,估计不会是随心所欲的盲动。这老兄看来已经在为出任省长或省委书记做准备了。这真是讽刺得很哩,十二年前,他于副书记带着方正刚这位“方克思”在宁川大问姓社姓资时,是何等理直气壮啊,今天却这么力挺方正刚和文山,不惜看着他们用一百五六十亿码起吴亚洲这么一个钢铁巨人!于华北和方正刚是思想立场发生了转变,还是在新形势下搞起了政治和经济的双重投机?如果是不顾后果的投机,潜在的危险可就太大了!文山的这番经济启动就可能播下龙种,收获跳蚤,甚至收获灾难!
走出医院第一夜,赵安邦就失眠了,文山时下令他困惑不解的钢铁迷局,和历史上的许多是是非非一时间全搅在了一起,像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周梅森《我本英雄》
十三
方正刚两口子昨晚说好要来拜年,于华北初五上午便没出门。本来倒想去看看财经大学教授汤老爷子,因为方正刚两口子要来,临时取消了。吃过早饭,于华北便和老伴一起伺弄起了暖房的花草,浮生偷得半日闲,心情还是挺不错的。
这种时候,老伴总免不了要叨唠几句,也不管他愿不愿听,“……老于,你知道吗?过年这几天,对门五号院里可热闹了,各市不少小号车全停在门口,焕老的夫人一直在迎来送往!”于华北端着水壶,细心浇着花,没接老伴的碴。
这事秘书无意中说起过,况且他就在共和道四号住着,和老省委书记刘焕章家门对门,啥看不到?这情形说明,人家老书记确实有人缘,这十几年的省委书记不是白当的。尽管老书记去年患癌症去世了,小儿子刘培的腐败问题也进入了法律程序,估计要判十年以上,但老书记提拔的gān部们仍没忘了饮水思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