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谢谢!”
老赵头也哭了……
大个子兵难过地转过脸去,继续向前走了,走了好远还在向他们招手。
不知是饼gān吸引了尚武qiáng,还是咋的,大兵们过去之后,尚武qiáng终于屈服了,一步步向回走,走到了他们身边。
他问曲萍:
“那个兵给了你什么?”
曲萍睁着朦胧的泪眼,把手掌伸开,让尚武qiáng看。
尚武qiáng似乎被感动了,难得说了句人话:
“真……真是个好人!”
不曾想,一句人话没说完,他又变得野蛮无理了:
“你们为啥不问他多要一点!他们这么多人,肯定还有吃的东西!肯定还有!”
曲萍真想跳起来打他一记耳光,可没有力气,站不起来。她睁圆了眼睛,恨恨地盯着他的脸孔看,看了半天才从gān裂的嘴唇里吐出两个字:
“无耻!”
尚武qiáng似乎没听见,两只发绿的眼睛只盯着曲萍手掌上的饼gān看,看了半天,忍不住了,伸手拿了块,放人了自己的嘴中。
曲萍怕他把另外两块也拿走,连忙分了一块给老赵头,把最后一块填人了自己的嘴里。
老赵头不要。
老赵头将那块饼gān还给了曲萍。
“姑娘,你吃吧,你是女人家,这一路上真难为你了!吃吧,你自己吃吧!”
曲萍心中一阵发热。
她硬将饼gān塞到了老赵头的嘴里。
老赵头流着眼泪咀嚼着,咀嚼着……
一块饼gān,反而勾起了更qiáng烈的食欲,三人的意识在饥饿的压迫下,终于统一了,他们决定,就在这附近找个地方休息,寻点可以吃的东西充饥。
尚武qiáng看了看表,这时是中午十二点多。路边的树林里竟有一个搭好的窝棚,窝棚前还有一堆冷却了的残灰。窝棚门口散落着一个苞谷心。他们在窝棚里歇了~下。歇气的时候,曲萍独自一人一点点掰着,把那个苞谷心吃完了。后来,他们分头去找野果。不到半个小时,就在窝棚四周采集到了一小堆不知名的野果。
野果形状大小各不相同,有的像灯笼椒,有的像柿子,有的像葡萄,颜色也不一样,有的红得像要滴血,有的绿得发紫。
他们犹豫了:这些玩意儿究竟能不能吃?吃下去会不会中毒?这红红绿绿之中是否隐藏着某种致命的危险?如若能吃先头部队的人为什么不吃?
三个人对着一堆野果发呆。
曲萍说:
“恐怕不能吃吧,我看还是小心点儿好!”
尚武qiáng说:
“也不一定!走在咱们前面的人或许没有断粮,喏,刚才咱们不是还看到了苞谷心吗?只要没断粮,他们就不会采野果,再说,若是野果有毒,这里早该横着几个毒死的人了,咱一个没有?”
这话有理。
“来,老赵头,你先尝几个!‘,
老赵头犹豫了一下,在野果堆中捡了一个红红的像柿子似的东西咬了一口,品品味,甜中带着苦涩,味道还不错。他一口气吃了七八个。
“嗯,不错,滋味还不错呢!”
尚武qiáng看着老赵头吃,自己却不向野果堆中伸手。
“哎?尚主任,曲姑娘,你们咋不吃?真不错哩!”
曲萍不敢吃,尚武qiáng却尝试着吃了一个。
“喂。老赵头,再尝尝那种,那种像灯笼椒的!”
老赵头不想吃了,可又不敢违拗长官的命令,只得硬着头皮又吃了两个“灯笼椒”,吃得直皱眉头。
“主任,这玩意儿不好吃,太苦,又有股怪味!”
“那么,尝尝这个吧?!这个!”
曲萍看出了尚武qiáng卑鄙的心理:这个上校副主任,这个她往昔挚爱着的人完全丧失了做人的起码道德,他是在让老赵头为自己的生存做冒险试验!
她冷冷看了尚武qiáng一眼,起身拦住老赵头:
“老赵,别吃了!”
尚武qiáng似乎很高尚,他咧嘴笑了笑:
“好,老赵吃饱了就甭吃了,我吃!”
他拎起一个柿子状的野果吃掉了。
曲萍一直没吃,一根玉米心和一块饼gān足以欺骗她的肚皮了,她不愿用生命冒险。
吃过之后,疲惫感取代了饥饿感,他们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万没想到,惨剧却因此发生了。
曲萍醒来之后,发现老赵头死了。他是睡在窝棚外面的,他死时的挣扎声,曲萍没听到。他死得很痛苦,就像他活得很痛苦一样,身子扭曲着,一只手抠着满是白沫、绿浆的嘴,一只像jī爪子似的手深深地抓入了身边的泥土中。
他是中毒死的。
曲萍疯了似的扑回窝棚,抓住尚武qiáng的胳膊,要把尚武qiáng拖起来,一边拖,一边还哭喊着:
“姓尚的,你去看看!去看看!老赵怎么被你害死的!”
尚武qiáng的身子却很重,怎么拖也拖不动,继而才注意到,尚武qiáng的脸色也蜡huáng发青,额上渗着汗,嘴边挂着白沫。
她傻了,这才意识到尚武qiáng也被那野果的毒浆暗算了。
她扑倒在尚武qiáng身边,双手捧着他的脑袋。用膝头晃动着他的身子,焦急地叫:
“武qiáng!武qiáng!醒醒!快醒醒!”
叫了半天,晃了半天,尚武qiáng才睁开了眼睛,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她号啕大哭起来:
“老……老赵死了!你……你又……又……”
尚武qiáng挣扎着坐了起来,费力地笑了笑,笑得很好看。
“萍,我……我……”
“你……你一定中……中了毒!,'
尚武qiáng捂着肚子想呕吐,呕了半天也没呕出来,又倒下来,大口喘气。
“武qiáng!武qiáng!”
她的呼喊中充斥着绝望和恐惧。
尚武qiáng喘着气说:
“萍,我……我不……不行了!走……走不出这野人山了。你……你一定要好……好自为之,走……走出去!”
“不!不!你不会死!不会!我背你!我背也要把你背走!”
眼中的泪在她瘦削的脸上流着。一滴滴落下来。滴落到尚武qiáng的脸膛上。
尚武qiáng抬起一只无力的胳膊。用手给她揩泪,轻轻地、轻轻地揩;仿佛怕擦伤了她脸上的皮肉。她被深深感动了,仿佛那如梦的好时光又回来了,她原谅了他一路上的粗bào、残忍、卑鄙和一切的一切……
尚武qiáng给她揩着泪说:
“原谅我,也……也忘记我吧!我……我对不起你!我……我不能保护你……你了!我……我不是个男……男子汉啊!”
尚武qiáng默默地哭了,泪水聚满了他的眼窝,又从眼窝里溢出来,顺着脸膛往耳际流。
她疯了似的喊:
“不!不!你是个男子汉,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你是我丈夫!我丈夫哇!你……你不能死!为了我,你……你也不能死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