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戈子搓着手,赞叹道:"大老爷这番筹划,石匠玉准在网里啦!""算盘打得好,只是游击队跑到垛崮山海边去了,咱们区使劲,于震海不过来也是枉然."独眼龙孔显说.
孔秀才摇摇头,道:"你只知其一,不想其二.于震海这帮子亡命徒,走多远,也离不开昆嵛山他们的老窝.这不光是山险沟深对他们有利,更为有他们熟悉的人,有为他们能把骨头熬出油来的人!事不宜迟,显二快去赤松坡,万管家,去洪源,叫账先生,快把孔霜子找来……"
孔霜子和两个便衣特务潜伏在龙泉庙,监视进出桃花沟的行人,就是孔庆儒的通盘计划的一部分.当然,人家是不会把什么都告诉这个破鞋媒婆的,只叫她把两个便衣人带到龙泉庙埋伏好,她照常回村注意动静,有什么情况,及时到龙泉庙报告,便衣人早来晚去,一天不断.自然,孔霜子又得到五十块大洋和更多赏钱的许诺,她怎么能不使出全身本领,恨不得亲手把于震海他们捉住,送到孔家庄……
孔霜子跟在桃子身后,扭歪着大腚蛋,费劲地在山路上走着.
她望桃子脑后的端庄的发髻,说:"桃子,去孔家庄来?""俺子久哥病啦,去看看."桃子没有回顾对方,埋头赶路.
"你那二郎神呢?"
"谁?"
"痴子呀——大伙都这么说,你走哪儿,他跟哪儿,横条粗扁担,护着你,像个二郎神."
山j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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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儿他怎么没跟你一块?"
"他庵里活计忙."
"嘿嘿!"大脚霜子的长嘴唇活泼地翻动着,"我说桃子,你成天守着个痴男人过,看光景还挺舒心,你实话说,他比你先前的石匠女婿,哪个夜里有力气,滋味一样不一样?"
"你……"桃子猛地刹住脚,转回身,眼冒火星,牙咬得咯嘣响,气得说不出话.
孔霜子只顾倾身赶路,再想不到对她是很平常的话,能引起对方如此qiáng烈的反应,脚下收步不及,身子撞到桃子怀前.她见桃子雪亮的眼睛,赤红的脸气,吓得急向后退,脚下被乱石头一绊,一腚跌到石头上.桃子真想上去撕那粉脸上的嘴几下,踢那裹着绸缎的胖屁股几脚,但,见她跌在地上,龇牙咧嘴的惊惧表情,便没有动步,而轻声地狠狠地说:"你这人,俺白叫你声姑,这么没正经,不知羞."她扭转身子,重新走路.
孔霜子爬起来,搓了搓跌疼的腚蛋子——因为脂肪丰厚,石头硌不着骨头,边走边叫道:"桃子,大侄女,等等我呀!"
桃子放慢了脚步,听到对方喘吁地来到身后,便道:"你还有么说的?"孔霜子恼恨地盯着她的健美的脊背,嘴上却讨好地说:"侄女别生气,我这人你还不知底细?大半辈子脏话把嘴沤得一下能抠出上两亩地的粪,一张口就满嘴喷蛆——你不瞧瞧,俺家从不养猪,庄稼倒不缺肥料……""嘻……"桃子禁不住低声笑了.
大脚霜子越发来了jīng神,又说了些拿自己的丑事寻对方开心的话,直到过了龙泉口,望见远远的桃花沟的影子了,她才转了话题,说:"我每回去孔家庄,都去看看好儿.唉,俺只这么个可疼的亲人啊!看她如今苦日子过的,gān那丝坊的累营生,居任从不见影,丢下媳妇一个人,官府动不动还来盘问她……我就怕,你居任哥老不照面,你好儿姐有别的想头……"
"这个你放心,俺姐她不会."
"你姐她不会,可身不由己啊!万一孔秀才老狗发坏心,像对你一样……""哼!"桃子顿了一下,"俺姐也会和我一样……"
孔霜子好一会儿说不上话.当然,她只理解桃子的话是被qiáng迫改嫁,好儿也会像她一样逆来顺受,根本想不到她说的是另一个含意.媒婆子叹口气,道:"你们姊妹倒是过得去,只是居任他——我就这么一个亲人!桃子,你要是见上你居任哥,定规叫他来看看我,回孔家庄看看好儿,啊?"桃子道:"俺怎么能见上他?"
"居任就不上你家,不去你山庵?你们是亲戚啊,待他也不薄.""如今这个乱世道,谁不怕事?就便俺们不怕,居任哥也不敢来呀!咱这村,俺那庵,少了有人盯着?"
孔霜子的心紧了一下,但见对方照旧走路,又放松了,说:"你说的都在理.只是……你要碰上在党的人,不管是谁,千万打听声你居任哥,有他个口信,我山j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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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当姑的也能吃顿安心饭."
"就怕碰不上人家."
"这个铁硬的媳妇,连句软话都不给我,哼……哎,方才我一提她和冯痴子睡被窝的事儿,她恼成那个样,恨不得撕我的嘴,踹我的腚……跟了两个男人的娘们儿,过来之人,么事还这么怕人说?嗯,莫不是桃子和冯痴子分开啦,又跟了石匠玉?她还和石匠玉暗里热火?嗯,兴许压根儿她就没跟痴子真睡过,面上装的?嗯,这倒能做出来,她妈就是断了不弯的性子,桃子比她妈还刚气些,怎么听凭个痴子换身?再说,石匠玉有枪有兵又有武艺,怎么能眼睁睁把个要模样有模样,要人品有人品,百个里难挑一的标致媳妇,白白给了个冯痴子呀,说不定这里面有大文章,我要识破真假,报告了孔秀才,在桃子身上设下捉拿石匠玉的圈套,那可是天大的功劳哇!对,要赶快下手……瞧,她去看‘鬼见愁’
冯子久,说不定就是去请冯子久给于震海看伤,那篮子里,一准藏着药物,藏着……"孔霜子想到此处,全身热血沸腾,激动得两腿发麻,急抢几步,从旁边上去,猛地抓住桃子的菜篮沿.桃子猝不及防,篮子滑出胳膊翻到地上.她吃惊地瞪着孔霜子,问:"你这是……"
"我、我……我想跟你平着走,说几句悄悄话,不想绊了脚,不叫抓住你的篮子,就……"大脚霜子随机应变,说着忙蹲下身去把篮子翻正,将撒出的东西向里面拾.
然而,使孔霜子失望的是,除去两斤包好的棉花和三斤麦面,其他一无所有.
但,桃子却听信了对方的谎话,没有对她产生怀疑,仍是平静地和她走着.
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证明自己的推断,孔霜子的兴头已经锐减,不过还不甘心全输.她打量着桃子修长匀称的腰身,作出关心的神气问:"大侄女,你还没有啊?"
桃子感到突兀,说:"有么呀?"
"有‘喜’啊."
一股热血冲到少妇的头皮上,她感到脸热得烤人,但这次她没有刚才那样冲动,而是低下头,说:"没有."
"唉,这可是个大事呀!你只有闺女,还是前头那个的,得赶快有个儿子啊!人生一世,无后为大.别像我……哎,你和竹青她爹,一成亲就有了她,你和痴子一两年啦,怎么还没怀上?是不是痴子不硬实,不能合炕?还是你嫌弃他,不和他来真的……"
"这个脏女人,真是只绿豆蝇,哪有腥味向哪伸嘴……不知羞臊,不穿裤子能上街……呸呸,吐她两口,赶快躲开她……不行,谁都知道俺嫁给了痴子,好心坏心,能不让人家问这种事?不能让这个长嘴媒婆看出破绽,她一知道点儿,一天就传扬出去了,那就坏了大事,俺受苦不怕,要害了冯先生一家,开仁哥为革命,为我和孩子、震海,掏出心来的啊!羞就羞吧,自个儿心里明白,什么也用不着怕!"桃子想到此处,血液恢复到正常的循环,脸色也镇静了,说:"霜子姑,你对俺姊妹可真够操心的!你说的句句在理,俺也早想有个儿子啊!只是不知怎么回事,兴许是前几年俺受的苦太多,坐下病了,兴许是竹青缺吃的,山jú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