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国民党不抗战,使日本鬼子还有力量调出兵力对咱们根据地进行大扫dàng,但这是一股子猛劲,它是不抗拖的。我们只要坚持下去,找空子打击敌人,也和每次扫dàng一样,胜利终归是属于我们的。敌人一定会被粉碎的!
“同志们!咱们的组织已在战争中成长巩固起来,人民有了几年的斗争经验,对付敌人的办法更多了。咱们的大部队,都调到敌人的背后消灭敌人,拔据点去了,留下地方武装和gān部,领导群众坚持斗争。这是一场残酷的斗争,也是考验我们每个人的斗争。现在大家就把工作讨论一下,立刻回村发动群众,实行反扫dàng……”
gān部们怀着紧张又充满信心的心情,回到村里。立刻,紧张的反扫dàng运动掀起来了。各级党政组织人民团体一齐动员,实行清舍空野,不给敌人一粒粮食,一件东西;把水井填死,不给敌人水喝……人人动员,个个奋战,对敌人进行英勇顽qiáng的反扫dàng!
据点里的汉jian狗党们,可又乐又忙乎坏了,又到他们出头的时候了。每人都在抢老百姓的大车和牲口,准备下乡抢东西,大发洋财。
王唯一的女儿玉珍住在原来是个商店的小洋房里。自郭麻子死后,她就打着“野jī”;后来觉着不太体面,才跟了王竹手下的一个分队长。此人就是王官庄被秀子挂过孝帽子灯的那老太婆的儿子——孔江子。
这孔江子原来在牟平贩卖毛皮,鬼子来后,他的买卖被抢一空,又被抓了兵。他自己本来不情愿,可是遇上了王竹,就gān上了。王竹见他有两下子,先留他在自己手下当班长,后来又提升为分队长。
这人虽只有二十七八岁年纪,可经历的社会场面真不少。要说他胆子小,有时他却真敢gān,要说他胆子大,有时又害怕得可怜。这就要看在什么地方、gān什么事了。有大利可图,他敢去跑一趟有性命危险的买卖;可是我们围攻据点的时候,他甚至害怕得不敢把头伸出pào楼来。他很会见机行事,阿谀奉承更是老手在行。他和玉珍勾搭上,并不是真心和玉珍相好,也是为了发财,凭他做买卖的本事,同王竹、王流子经常合伙哄骗个人,讹诈些钱财东西。上几次扫dàng,他很刁,怕死,推病托故都没下乡,倒托人捎些东西回家。德松说他母亲得过他的东西,一点也不冤枉。
晚上,明晃晃的汽灯光下,玉珍大腿压二腿地坐在红漆椅子上。她那蜡huáng的脸皮也没因擦上浓粉和胭脂好看一些,相反倒和耍傀儡戏的石灰人差不多,更显得丑陋而yīn沉。她搭拉着单眼皮,叨着烟卷,开着日本洋戏,轻声娇气地跟着哼道:
小妞小妞快快长
长大了跟官长
穿皮靴子格格响
在家里花衣裳
要出门披大氅
要睡觉三道岗
绸缎被窝两人躺
放个屁也崩崩响
…………
崩地一声,门开了。孔江子猛地闯进来,骂道:
“什么躺啊响的,你他妈的又咕噜些什么?”
“哟,是你呀!把老娘吓一跳。”玉珍扔掉烟奔上来,两臂抱着他的脖子打坠坠。
孔江子没好气地一把将她推到chuáng上,说:
“别闹了,烦死人啦!他妈的茓,欺我小啊!”
玉珍咧着嘴,哇的一声,两手捂着脸——装哭了。
“你不亲我,我走了。呜呜……跟谁不比跟你qiáng。你斗不过鸭斗jī。你吃了两斤枪药。你……”她从手指缝里看看他还坐着不动,就躺到chuáng上打起滚来,哭叫声更大了。
孔江子象没听到一样,一动不动,象在想着什么心事。
……过了一会,他才走上前,扳着她的肩膀说:
“唉,整天闹,成夜叫,还象什么话。为屁大的小事就撒欢,又不是孩子……”
“放你娘的屁!别来碰老娘!”玉珍见他软了,就硬起来。
“别说啦,快睡吧。明天我就出发了。”他哀求着,去拉她。
玉珍把他的手一甩,自己起来,脱了衣裳,卷着被躺到chuáng上,一点不理他。
孔江子瞥她一眼,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在她眼前一亮,嬉笑着说:
“你瞧瞧,这是什么?”
玉珍那眼睛可尖,一下就认出是大烟土,心里早动了,脸上却不露色,又闭着眼不理他。
“嗳呀,小娘娘,两口子还生那末大气gān么!这烟土可不少,上等的,你倒是要不要?”
好一会,玉珍才把脸转过来,慢声说:
“拿来吧。”
孔江子赶忙送上去,说:
“这下该消气了吧。”
玉珍噗嗤一声笑了,用手指点了他额头一下:
“死鬼!”
闹了一会,玉珍问他下乡的准备怎么样了。这又勾起孔江子的火,骂道:
“都是王流子这小子坏!我先占上的大车,可叫他抢走啦!我和他到王竹那讲理,你这哥还骂我一顿。胔他姥姥,没大本事,就以官大欺人。下乡叫这小子踏地雷!”
“嗳哟,为那点小事还值得生这末大的气?明儿我向哥哥要辆来,不好?”
孔江子拍打着她的屁股,高兴地说:
“嗳呀,亲妈妈!到底是你能行。你呀,放屁的味都是香的。”
玉珍格格地笑一阵,又说:
“我不光是为你,这次我也要回去。”
“你?那怎么行,你不怕死?”他吃惊地说。
“死?哼!我要回家去给爹和叔报仇!”玉珍狠毒地yīn沉下脸,使孔江子都有些骇然。
“噢,这事jiāo给我们办吧。你是不大方便的呀?”他含糊地说。
“谁也不行!我要亲手把小娟子一家零刀割了!”她把牙咬得格吱格吱响,象吃着人肉一样。又不高兴地问:
“怎么,你不高兴我去?”
“不。我怕、怕你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可怎么活呀!”孔江子为掩盖不安,用力去搂她。
“哼,那就一块去吧!”她冷笑一声,挣脱他的怀,翻到一边,呼呼地睡了。
这笑声象冰一样落到孔江子心上。他心里说:“这家伙好毒,可怕呀!”心越跳越厉害。
孔江子的社会经历使他很滑头而聪明。这二年的形势变化使他越来越对日本人失去信心。别看现在日本人还满高兴,可是象草梢上的露水——长不了。前些日子他媳妇被妇救会动员通后,领着孩子来找他,哭哭啼啼地一定要他回去,并说政府讲,只要他回心转意,一定宽大他。孔江子已有些动摇,但敌人监视得严,更何况有玉珍在跟前!媳妇走后,被王竹叫去吓唬一顿,所以他到现在还不敢动。
孔江子他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大罪,也没下乡祸害过人,就是在据点里一些不关人命的行为,八路军也不会知道,何况他们还讲宽大政策呢?他时常想,自己有家有业,有老婆、孩子、母亲,为何不回去过日子,待在这里鬼混。有一天日本完了怎么办呢?他知道自己和王竹他们不同,是站在两条线上。而且要看他们的眼色谈话,闹不好还常受些气,这有啥gān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