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希和猫腰钻进了藏经dòng。一瞬间的感受使他终生难忘。
他一个人借助灯光,翻阅了全部藏品,哪怕是一张残破的纸片。他以每天阅读一千卷的速度,整整用了三个星期,有条不紊地翻看了所有的写本与绘画。凭着他娴熟的中文、深厚的历史文化修养和敏锐的考古天赋,他从文献上的纪年和藏经dòng石碑的年款上,发现这些宝藏的年代不会晚于北宋咸平五年(公元1002年),这正是西夏称雄大西北的时代。他认为这是莫高窟的和尚们为了躲避西夏一次可怕的袭击,匆匆把这些文献藏在dòng中,外边画上伪饰。这种推测使藏经dòng文献更加神秘和珍奇了。他从中挑选了6000卷,所挑选的全是jīng品。那个捷足先登、不通中文、借助于秘书的斯坦因是无法与之相比的。
伯希和的助手瓦兰博士回忆当时的情况时说:
“他的外套里塞满了他喜欢的手稿,容光焕发,喜气洋洋。”
摄影师查尔斯·努埃特面对数百个石窟的壁画惊喜得发狂。他不停地拍照。
在连续的按下照相机快门的“咔嗒”声中,每一幅被实拍的彩色壁画,都变成历史的黑白照片。
查尔斯·努埃特来到藏经dòng口,对着工作中的伯希和举起相机“咔嗒”一声,留下了《伯希和在藏经dòng中》那帧著名的照片。还有藏经dòng的壮观与历史的凄凉。
伯希和将他弄到的文献与画卷,装满十大箱运走了,留给王道士的不过是五百两白银。
王道士就用这些收入来修建寺窟。为了免于信男信女爬梯登窟之苦,他在石窟之间开凿了内廊式通道,许多美丽而珍奇的壁画因此被破坏了。他被文物界作为一个愚昧无知的“破坏性保护的”历史典型,失去了的是灾难,换来的也是灾难,王道士当时还以为自己功德圆满呢。历史过去了。谁能说清这错误的过去,谁能挽回这过去的错误?
1914年,斯坦因再次来到莫高窟。他的中文秘书换了一位严肃而缺乏活力的姓李的师爷。他们在下寺找到了王道士。王道士表现得友好却又抱歉不已—
他的抱歉是由于害怕。他已经不能像1907年那样让我参观全部宝藏了。伯希和走后的一年,北京下令jiāo出剩余的东西。王道士和其他寺院没有得到一分钱的补偿,全在层层上jiāo时被抢走了。
然而老练的斯坦因终于设法从王道士的嘴里得知另一个秘密—
当上jiāo北京的命令下达时,王道士偷偷私藏一小部分作为纪念。这样,我从中又获得四大箱文书。当然我还是需要一阵讨价还价,尽管很不幸—没有蒋孝畹的帮助—最终我还是成功了……
斯坦因告别王道士,从丝绸之路北道的吐鲁番一路西行,伴随着不间断的发掘古物,不停歇地给他的骆驼增加负重。
斯坦因在剥落壁画。克孜尔千佛dòng。
斯坦因把jīng美的壁画装入木箱。吐鲁番吐峪沟。
斯坦因从gān尸上割取美丽的丝绸。阿斯塔那墓坟场。
穿过荒无人烟的沙漠,穿过空无一物的山谷,穿过死去的历史的寂寞,穿过肆nüè的沙bào。1915年当斯坦因取道喀什走出中国时,45头重载骆驼满载着141箱中国古物,排成长长的一队。远看就像沙漠上的一列火车。其中一头骆驼,背上那四个古怪的大木箱装的就是敦煌文献。镜头推近木箱。
斯坦因由于这次发现性行动,而在考古界名扬四海。斯坦因被英国皇家地理学会授予“发现者金质勋章”,得到了牛津和剑桥大学的荣誉学位。
英国官方还授予斯坦因“印度帝国骑士”称号。他穿着礼服,佩勋章和徽饰;
进入觐见厅后,走到女王对面鞠躬,随后右膝着地下跪;
女王以权杖触斯坦因的左胸,以示封爵;
斯坦因左臂平举,女王把手放在他腕上,接受他的吻手礼,一切全都那么令人兴奋,我在皇家前厅里等待接见时,受到尊贵的接待,入目尽是华丽的服装……
(1910年7月10日斯坦因给艾伦的信)
《斯坦因:考古与探险》一书的作者珍妮特·米斯基说:
“他决没想到,在敦煌千佛dòng发现的宝藏,竟会把他带到皇家觐见厅,参加如此庄严崇高的仪式。”
在珍妮特·米斯基的话中,出现斯坦因被邀请在欧洲各国演讲的画面。布达佩斯、维也纳、慕尼黑,等等。
画面回到沙漠上的骆驼队。
驼背上那四个古怪的大木箱。
中国从此失去这些宝藏;
世界从此刮目相看敦煌。
第6章 乐的灵光
一只手垂下来,从绝无人迹大漠的沙砾里,抠出一件小小的、湛绿色的古物。一枚汉五铢钱币。一种令人惊异莫解的感觉。
(字幕:阳关,古董滩)
在这里几乎随手可以捡到古陶片、古钱币、纺轮、箭簇、石器、车马饰,甚至更稀罕的遥远年代的遗物。尤其大风过后,这些古物会bào露出来。还有一处处清晰可见的千年以上的房基屋础……
先不要问这里曾是何地。走出这中古时代的西部边塞敦煌,到处可以看到倾圮的荒城,被huáng沙红柳埋没的村落,以及几乎消没于地面的汉长城……
(锁阳城、石包城、大方盘城、古塞城、六工城、肖家故城、寿昌故城、汉长城等)
两千年前的烽燧墩,残破败落,却依旧一个个兀自耸立在大漠上。黑黑的历史yīn影躺在它们的身旁。
那些用于燃放烽火的苣和积薪,历经十余个朝代,犹然完好地遗存。
然而,它们在防御谁呢?谁来侵犯?敌人又在哪里?
大漠无人,下无鼠兔,上无飞鸟,更无声音。渥洼地大片大片的水,美丽而寂寞。
这里一定有过兵家必争的险要,王权必夺的繁华。
(烽燧墩旁遗弃的大量箭镞)
没有人回答你,你陷入了又空又大的迷惑里。
一条长长的路出现了。它从天边而来,到天边而去。在这人迹罕至的戈壁滩上,哪来的这条路。无疑是久已废弃不用的古道。它又是来自哪里,通向哪里呢?
当地的人都会告诉你。它来自中原的长安与洛阳,从这里通过阳关和玉门关,分作南北两道,直入古称西域的新疆,沿着人烟绝迹的塔克拉玛gān大沙漠南北边缘平行向西,越过葱岭,穿过中亚诸国、西亚的安息和两河流域,直抵地中海南岸的埃及和北岸的希腊与罗马。
(展示地图上的丝绸之路)
当今的人也不可思议的事,古代的人却做到了,它就是人类历史上最长的、最繁华的、贯通东西方的大道—丝绸之路。
音乐起,画面叠现:
驼铃、胡商、各国面孔的使者、风沙中用头巾罩面的僧侣;驼背上的石榴、葡萄、瓷器、琵琶、丝绸与佛像……在这条大道上川流不息。
德国地理学家李希霍芬称这条路为“丝绸之路”,是因为丝绸是西方人接触到的第一件神奇并使他们迷醉的东方物品。
公元前48年的罗马,恺撒大帝在一次为他战胜庞培而祝捷的盛宴上,突然脱去外套,露出华美轻柔的丝绸长袍,使得所有人惊呆了。于是这种前所未见、光彩夺目的纺织品,一下子为贵族男女争相穿用,并蔚然成风。但这种由遥远国度中进口来的衣料,价钱昂贵,使得罗马帝国流失大量资金。尽管元老院多次通过禁穿丝绸的法令,也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