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终于结束了。默默地帮婆婆洗洗涮涮,收拾好碗筷,紫月就要带孩子回家。赵斯文连续几天没在家旱吃晚饭,这会儿特别想陪父母说说话,便让紫月带孩子先回去,自己则一屁股坐到电视机前,拿着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紫月无奈,先领着橙橙回了家,陪橙橙玩了半个小时的游戏,又哄橙橙睡下。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还不见赵斯文回来,她便发短信给他。赵斯文正陪父母说笑,突然听到来了短信,一看来自妻子,说请他回去谈事情,顿时心下一沉,意识到可能有什么事要发生,磨蹭了一小会儿,才告辞回去。
紫月在赵斯文的房间里,靠窗站着,一动不动。室内开着小灯,灯发出橘色的光,光线很昏暗。但赵斯文仍然能看到妻子的脸上,结着一层冰霜。
赵斯文下意识地轻轻关紧了身后的门。
“有件事情,我希望你能够诚实地告诉我前因后果。”紫月开门见山。
“你老公什么时候不诚实了?”赵斯文qiáng迫自己笑了一下,试图缓解紧张的气氛。
“私下拿走八百万,为了什么事?你能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吗?”
紫月气得眼泪要掉下来。
他感觉她那张脸可以冒出冷气来,赵斯文再也笑不出来了。该来的总是要来,他知道,一场八级地震,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
为填补公司漏dòng,赵斯文除了向王老人借了一百万,还向另两位朋友拆借了两笔款子,这两笔款子是为期一个月的短期借款。刚到月底,两位朋友便开始追款,一位称要发展连锁店急需资金,另一位称企业回款不力,现金流即将断裂,希望他尽快还款。赵斯文疲于奔命,先后拜访了几位商界朋友,但凡是有钱的,几乎人人都在进行投资,无一人能拿出大笔闲散资金。
实在没办法了,他便通过朋友牵线,以高息为代价,向一家无需抵押、放款迅速的私人财务公司贷了一笔巨款,连本带息总算向两位朋友jiāo了差。
赵斯文猜测,可能就是在这个拆东墙补西墙的过程中,被岳父程建军发现了端倪。
赵斯文走到酒柜前,打开门取出半瓶白酒,三下五除二拔开盖子,对着瓶口,咕嘟咕嘟猛灌了几口。
紫月一时愣住了。只听扑通一声,赵斯文上前一步,跪到妻子面前。
紫月万万没想到,老公会给自己行如此的大礼。
她吓了一跳。只凭这个动作,她的大脑便告诉她:一定不是小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紫月忍住眼泪,颤抖着声音质问。
赵斯文话没出口,泪先流下两行。他再一仰脖,将瓶里的酒全部灌入口中,随即松开酒瓶。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在紫月的记忆中,丈夫不是一个酗酒的男人,更不是一个会随意落泪的男人。当初两个人谈恋爱,在海边遇到一群小流氓,其中一个说了一句调戏紫月的话,赵斯文二话不说冲上去,疯狂地与之厮打,结果一群流氓一窝蜂涌上,将赵斯文打得头破血流,但赵斯文仍然没有屈服,手挡脚踹。最终,小流氓被赵斯文不要命的反击给震住了,担心引来警察,四散而逃。而赵斯文,指甲都弄碎了,两根手指鲜血直流,痛得龇牙咧嘴,却始终没落半滴泪。
究竟是什么事,让一个大男人突然双膝着地,跪倒在老婆跟前,泪流满面,一副入不入鬼不鬼的可怜样子。紫月突然间难过得喘不上气。可一想到他私自调用大笔款项,心肠立即就硬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说话呀!”
“紫月,我对不起你!”
“你站起来,发生了什么事?能不能站直了说话?!”
“你要答应原谅我,否则我只能跪死在这儿。”
“什么事?你先说啊,说完了才能考虑原不原谅。”
“你先答应,否则我不说。”
“不说什么事,我怎么能答应原不原谅?”
赵斯文垂下脑袋。
“有的事可以原谅,有的事不可以原谅,你说出来!”
“你不答应原谅,我是不能说的。”
“行!那你就跪死在这儿!”
紫月走到门口,一步跨出去,砰地关死了门。
客厅里没有开灯,紫月一屁股坐到沙发,卜,眼泪唰唰地流下来。
一夜无眠。天快亮的时候,身体发僵的紫月从沙发前站起来,推开赵斯文卧室的门。
赵斯文竟然还直挺挺地跪在那儿,也僵了一般,泥塑似的一动不动。
紫月又恨又疼,无可奈何。
再过一会儿,孩子就该起chuáng了。爸爸跪地板,绝不可以让孩子看到。
紫月走过去,在他跟前站住,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斯文,你起来吧,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原谅你。”
“真的?”
“真的,只要你诚实地告诉我。”
赵斯文没有站起来,或许是因为太过疲惫,他就地坐到了地板上,身体靠到了墙上,像囚犯一样开始jiāo代问题,“有一天晚上,我和朋友一起喝酒,多喝了几杯,经不住朋友蛊惑,去一个地下赌场玩了两把。没想到一失足成千古恨,栽了进去。”
“什么?”紫月睁圆了眼睛。这个一直被她视之为不嫖、不赌的好老公,竟然跑到赌场玩钱?她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个赌法?那么大一笔饯,一个晚上就输进去了?”
“就一个晚上。”
“哪个晚上?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那个晚上,那天大雾,我回来时大约凌晨两三点钟吧。”
紫月想起来了。那个大雾的晚上,他进门时身上带着湿气,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第二天脸色差极,一家人都以为他感冒了。那之后的好一阵子,他都是一副满腹心事、愁眉不展、qiáng作笑颜的样子。她当时也觉出异样,也问过他,他推说工作压力大,而且患了重感冒。生意场上每天都要应付各种棘手事,她相信了他的说辞。
“怎么从来没和我说过?”她止不住流眼泪。
“天地良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怕你担心,怕你受不了。我不是故意的,真是一时糊涂,鬼迷心窍,肠子都悔青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爸爸待你不薄,我们程家从没有在什么地方亏待过你,你为什么这么糟蹋我们家的钱啊?!爸爸日夜操劳,为这个公司付出了半生心血,公司里每一分钱都凝聚着爸爸的心血。爸爸把大权jiāo给你,让你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要面子有面子,你为什么这么不声不响地祸害爸爸的血汗钱?!”紫月再也克制不住,双手抓住赵斯文的衣服,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赵斯文甩开手,噼里啪啦地扇自己耳光,“我该死!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爸!我是一时糊涂,我不是故意的啊!在公司里,我一直想把工作gān好,为你、为爸爸挣些面子。前不久碰上一个机会,可以接到一个近亿元的大单,我想抓住这个机会,我想gān出大的成缋,也不辜负你和爸对我的信任啊。可这个大单子需要大笔保证金,而爸爸在投资方面向来保守谨慎,我就想先斩后奏,等出了成就再给爸汇报。原计划找一哥们儿融资的,谁知碰巧哥们儿正在学习一种号称‘敢跟就能赢’的赌技,我出于好奇就跟着学了点,和朋友私下里试了几次,都没失过手,就想到赌场碰碰运气。谁想到那么不走运,输了两笔。我想赢回来,就向赌场借了一笔钱,没想到就像掉进了泥潭,越陷越深,最终血本无归……”